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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真觑了一眼庾浚,而后垂下眼道:“秦姑娘刚住进大牢时,当夜就被里头的大耗子给惊着了,随后几日,身上便闹起了红疹,牢狱里不洁净,哪怕她住的那间牢房新收拾过,稻草也是新换的,但里头的虫蚁虱子甚多,那几日秦姑娘可是着实不好受。”
说完,他低垂的目光便悄悄上移再觑了一眼庾浚,庾浚还是那副漠然的脸,好似没听见。
过了半晌才听他道:“萧大人我瞧着你这话倒是夸大了些,我们这位秦姑娘是个能人,说不得她这会儿都把牢房当作了自个儿家那般自在呢。你看,我回来这些日子,你可见她急着出来?”
哼!急着出来?连话都没一句递出来!庾浚看秦黍在秀水县县牢里待得是自在得很!
庾浚这番话说到后头虽然声色未变还是那般冰霜冷峭之感,但一通话落下来听进萧真耳里,却是有那么几分怨嗔在里头的。
第157章
萧真交握的双手松开,给庾浚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一回来,嘴里道:“牢狱不好待,也是秦姑娘心性坚韧,要是换做了一般的小女娘,早就嚷嚷起来了,偏她还能临危不乱和我细细盘算这案子。”
庾浚没等他说完,就冷哼了一声,“所以适才才说了咱们这位秦姑娘是个本事人,她万事不靠人,凭着自个儿就能将事儿漂亮地解决。怕?我看她并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萧真直接噤了声。他觉得这位庾将军火气着实大,看来这两人之间的事儿并不是他能掺和得起的。他作势探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然后忙道:“将军我看这天色愈晚,不如在舍下留饭?”
姜婉盈和秦黍此次闹出的事儿直是将秀水县县衙公器私用了,要不是萧真看了姜氏、庾氏两族的面子上,此次的事儿怕是没这么如同儿戏般了结。
此次事件算是庾浚欠了萧真一个人情,是以萧真留饭,他就没有推辞,“谢萧大人盛情。”
萧真寒门出身,一个县令一年到头俸禄光是养家也剩不了多少,况且他自己还养了一个幕僚,所以用来招待庾浚的饭食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龙肝凤胆名贵食材,但他用心。这时下的菜蔬、水里的河鲜包括饭后的瓜果都是挑最新鲜的来。
吃饭这个东西很有意思,也是很能瞧出一些东西来的。庾浚和秀州牧刘益为着军粮的那顿饭吃的是话里有话,双方都是打着机锋,因此那饭食上虽是美味珍馐居多,但没用多少心在上头。但这次与萧真的这顿饭,却是私交居多,公事的意味少了许多。双方都有那个意思相交,但萧真自以为寒门出身,虽然对庾浚早有欣赏之情但碍着庾浚的身份倒是不好表现太过,不然怕是别人以为他有意攀附,所以这次秦记食肆的事儿倒是给他递了一个梯子。
而庾浚早在前次剿匪之时就对秀水县县令萧真的名声有所耳闻,萧真治下虽不到路不拾遗的地步但却是百姓安乐。秀水县治下荡水过境,洪涝频发,在整个秀州所辖的县治中都不算富裕的,但萧真就能凭着他的治理才能让秀水县在旱涝之时能得以喘息不致于倾覆,是以庾浚对这位秀水县县令也十分好奇。
两人都有结交之意,借着酒酣饭热之时,两人从山川海泽的自然风貌说到大燕朝堂也就不为奇怪了。
“萧大人是一名干吏,朝堂现下是容不下干吏的身影的,所以不妨在秀水县继续造福一方百姓,等朝堂风停雨歇之时,这秀水县的功绩便是你来日的前程。”庾浚把玩着酒杯,眸光在烛火间晦暗不明,让人瞧不清他内里的情绪。
但这番明显是指点的话,萧真是听懂了。他忙起身朝庾浚一拜,“谢将军指点。”
“你是个聪明人,能力不凡,我自是要结个善缘。”对这声谢,庾浚坦然消受了,待萧真坐下时,庾浚朝他举杯,萧真忙领受,这是庾浚的诚意,表示他与萧真平位而处、平等相交。
饭罢,夜色侵袭屋前阶下,萧真穿过庭院送庾浚出门,“秦姑娘现下在门外马车里候着,秀水镇路远,将军行路小心。”
早在他们宴酌正酣的时候,萧真便让人将秦黍从大牢里放了出来。秦黍好一番梳洗之后便是一顿肉菜均衡的饭食等着她,等她吃完了,萧真与庾浚的宴席也到了尾声,所以两人是差不多前后进的马车。
庾浚松开襟口,马车轱辘声在石板路上响起,在颠簸摇晃中,秦黍听见庾浚开口,“你既不怕死,何必出来?!”
夜色四合,沿街还有灯火,稀疏的人声顺着车帘缝隙飘了进来,荡清了车厢令人窒息的静默。
秦黍闭口不答,她垂眸静静地看着袖摆,袖摆上的并蒂莲开的灿烂耀艳。
庾浚侧眸觑了她一眼,双手搭在膝上,稍顷之后,指尖落于膝上的钝击之声响起,“怎的不说话?”
秦黍睫羽颤颤,这才抬起了眼看向了庾浚,“我以为将军不需要我开口。”
庾浚自打从钦州大营里听见秦黍这事儿,心里便憋着一股气儿,这事他自己心里知晓,了解他性子的秦黍也知晓。只第一回庾浚来了秀水县县衙和萧真交谈却没去大牢里看望秦黍,秦黍便瞧出来了。
和姜婉盈斗,这事本就是秦黍顺势而下的决定。她早在一开始接招时,便将这事儿细细盘算过,自然也盘算过庾浚事后的反应。对上姜婉盈秦黍也没有万全的胜算,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但她心里却也有自己的一番笃定,再如何,她也是不会真入了死地的,毕竟庾浚还隐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