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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楼这一次抬起头,直视着他,道:“还有未竟之事。”
“未竟之事。”男人笑了一下,把这四个字在嘴里嚼了一遍,似乎觉得很有趣,给她打开了门,“要告别?去吧。”
月楼不是来告别的,她看着这个黑衣男人,他穿着顾修门下弟子的弟子袍,而顾修门下的弟子都是御仙台的世家子。月楼以前曾好奇过,为什么这阁楼里的弟子很少见到顾修门下弟子。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钟灼想毁掉御仙台,还人们一个公道。在这里,诛仙台和月阁的人最多,因为月阁的弟子大多出身贫苦;流明仙尊门下的医修弟子仅次于前两者,因为医者慈悲,心怀天下;顾修门下弟子最少,因为他们都是世家子。
月楼问他:“你不走吗?”
“我?”男人又笑了,很难说那是怎样的表情,他靠着门,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师妹?带你的人没跟你说吗?我得守着这扇门。这门在一天,我就守它一天。”
月楼心说什么小师妹?她活了三百年,是这世间第一个修者,真论起年龄,这人或许得叫她祖宗。也可能是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男人误以为她是新人。
月楼想了想,还是认下了这个称呼。她知道自己现在去阁楼也见不到其他人,便问:“师兄,我与朋友走散了。我们分开前约好在九江神石矿上见面,您知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男人给她指了条路,说往矿上去的路很远,但地道有捷径。
月楼谢过他,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走进花园里。她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告别,便走到苏姓女孩面前。女孩依然坐在秋千上,垂着眼,神态安详,雾色的神力在她身边涌动着,吹拂起她白色的袍角。
月楼进过她的房间,穿过她的衣服,虽然她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但……也算是相识相逢了吧。
月楼准备离开时,在离秋千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穿黑袍的女孩。她一身黑袍在白色里很显眼,月楼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只见女孩站在花园最中间,手里抓着一个已经褪色的纸鸢,微微回过头来,笑容灿烂如阳。她就保持着这样姿势被定格在这里,笑着看着来人,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唤来人与她一起放纸鸢。
月楼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看向自己,她回过头,只见守门的黑衣男人看着她——或者说,他看的是这尊石像。他不再懒散地靠着门,站直了身体,投过来的目光有着无比厚重的重量,让人不忍卒读。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男人守门是不是为了守着她呢?月楼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走出门时,男人对她说:“再见,小师妹。”
月楼轻声道:“再见了。”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不知道他还要守多久的门,才能进入花园里,站在那个女孩身边呢?
月楼走向了地道深处。
按照黑衣男人的说法,从这里到灵石矿很远,但地道里有捷径——在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月楼开始怀疑这个“捷径”到底有多远。
幸好这是在地道里,这地道四通八达,即使是雁寻和萧川柏他们猜到月楼在这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
又走了半个时辰,走到月楼都感觉自己已经走出了九江,眼前才豁然开朗。
地道往上是一个山洞,月楼借着天光从山洞爬了出去。她原本还担心这毫无遮掩的山洞会很显眼,不隐蔽,但走出山洞后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沙土和洞穴,刚刚她走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山洞,而是一个废弃的矿洞。
而她在地道里的感觉也没有错,这里明显不是九江城内,而是九江附近的某座山上。
这里就是那个少年说的神石矿。其实月楼没有明白为什么会有神石矿这种东西,神石是神明的神力散落各地,融入石头里才变成了神石,所以世界各地都有神石,在三百年前,神石甚至是随处可见的。
只是后来世家为了独占神石,宣布只有受神明青睐的人才能使用神石。他们还用神力做了探测的仪器,如果有非极仙台登记过的修者携带神石,就会被以对神明不敬的名义处死。
凡人若是捡到了神石,也得悉数上交,只有极仙台出身的修者被视为正统——可以不被处死的“正统”。
总而言之,神石与煤矿金矿完全是两种东西,为什么会有神石矿这种东西?
在山上她没有见到人,这里到处都是堆积的石头,沙子进了鞋,月楼漫无目的地穿梭于一个又一个矿洞之间。
她来这里,是想找到之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当时他答应帮她问问钟灼与封月平的事情,这是月楼最想弄明白的事情,她打算先弄清楚这件事,然后再去西京。
她当时与少年交换了名字,因此还以为这件事并不难——在神石矿找一个人,打听打听少年在哪儿就行了。但现在,她发现这件事似乎没有她想的那样容易,神石矿上一个人也没有。
太阳快要下山了,残阳被山脊托在臂间,血一样的残影落在山间。如果再找不到人,月楼就只能在山里歇上一晚了。
月楼看了看天色,仍不甘心,她得尽快启程去西京,钟灼的速度一定比她快,而且她现在不能操控神力,又不认路,只能租一辆马车,那就更慢了。
她一遍遍地走进矿洞,里头空无一人,直到太阳彻底落下,月楼没了办法,只好寻了一个矿洞,把外袍披在地上,准备先将就一晚,明天启程去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