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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楼看着封月平癫狂的表情,听着他大逆不道的话语,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手却渐渐握成了拳。
方才无论封月平怎样对她,她都没有生气,因为她根本没有把封月平放在眼里。但现在……
“不过如此?”“成神?”希望他的命能同他的嘴一样硬吧。
月楼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了。她的指尖缓慢地溢出了一点雾色的神力,凝成了刀锋的模样。虽然月楼还不能完全掌握神力,但现在他们距离这样近,如果月楼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封月平反应不过来,她未必不能得手。
但是……月楼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把指尖的神力挥散了。但是,她还要借他的马车和身份去西京,如果能借封月平的身份潜入到钟灼身边,弄清楚钟灼到底想干什么,就更好了。
封月平抓着月楼的衣领,不知又抽什么风,问月楼:“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复活的?”
月楼皱着眉,兴致缺缺。说白了不就是御仙台搞的鬼?世道变了,现在早不是三百年前的世道了。自从神石降世,这些人还有什么做不到?月楼看腻了,也看烦了。她不在乎过程,她对封月平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兴趣,她只想知道封月平会怎么死。
或许是看出月楼的不屑,封月平也没有追问,只是神神秘秘地道:“你总会知道的。现在,咱们到西京了。”
马车帘被掀开了,外头的光洒了进来。现在是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冬日里的寒气掺着潮湿的朝露,偌大的城池将将苏醒,已近在眼前。
三万八千里的路,越过无数山和海,只需要一夜。这就是神石,这就是神力,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癫狂。
马车没有再在天上行驶,封月平让马车落在城门外,一路咕噜噜地往城门去了,借着被风吹开的车帘的缝隙,月楼看到城门上被上了雾色神力凝成的封条,有几个穿着华贵衣服的御仙台弟子守在城门口。
西京是建在山上的城市,城门口被设在半山腰,往里是厚重的城墙,再靠外是皑皑的雪和嶙峋的山,月楼看到有很多人挤在门外,地上搭着简单的用枯枝和破布料搭起来的帐篷,也有些人睡在露天的城门外,厚厚的外袍一半垫在地上,一半挂在身上。
城门前也有马车,但都停在门外。果然如月楼所预料的,御仙台已经将西京城封住了,不许出入。
如果她一个人来,恐怕进不去。月楼也知道,为什么封月平不继续让马车从天上飞进西京城了——整个西京被细密的神力笼罩住了,那些神力像一个倒扣的碗,自上而下,把整个西京扣在了碗里,现在的西京,当真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月楼看着封月平上前跟守门的弟子交涉了几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同弟子谈的,总之,那两个弟子只是看了一眼马车,就打开了城门,将他们放了进去。
城门打开后,城外的人群骚动了起来。显然,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御仙台第一次开西京的城门,但除了封月平和马车里月楼之外,其他人依旧不被允许进入西京。
城外的路面不平整,连带着马车车厢也摇摇晃晃的,月楼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在颠簸中维持平衡很难。但她还是在摇晃中艰难地扑到了车窗边,探出半张脸看着窗外。
马车缓缓驶入了西京。月楼沉默地看着这座她阔别已久的城市——在她的认知里,她还活在三百年前——三百年,那真是太长太长的岁月了。
在这漫长到接近永恒的岁月面前,寥寥凡人唯有沉默。
封月平坐在她身后的软榻上,无不讽刺地道:“如何?再回来西京,有什么感想?”
月楼没有理他,头也不抬地望着窗外。
西京皇宫在西京城的中轴线上,要进皇宫,就要从外城一路往里走。月楼原以为城外那些简陋又不必风的帐篷是滞留在城外的人们的权宜之计,但现在进了城,她才发现城内的街边也满是这样的帐篷,阴暗的帐篷里,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马车驶过街道。
偌大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摆摊,没有人行路,甚至连开门的店铺也没有。只偶尔能见到几个衣着华贵的御仙台弟子在巡街,把他们干净的皮毛鞋子踩进街边污水后大骂起来。
整个西京就像已经在沉默中死去了。
月楼喃喃道:“我上次来时,不是这样的……”
“上次来时,似乎是……除晦节。街道上人山人海,人们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街上点起火把,我站在城楼上往下望去……我想,真热闹啊……要是我也能下去,跟他们一起……”
封月平在她身后冷冷地道:“你不能。封月,你是西京的公主,请你注意皇家仪态。你忘了是谁让你离开那个小楼的?若不是我求姨母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忘恩负义的东西。哼。”他冷笑。
月楼头也不抬,她痴痴地看着窗外的街道,似乎透过这面目全非的街道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晚上。
“不,上一次,我不是同你们一起出来的。”月楼喃喃道,“……是先生。是先生带我出宫的。”
她望着远处高高的西京宫墙。那时灯火彻夜燃烧,把西京点成的火色模样,祂带着她悄悄地从宫中宴会里跑出来,两人走到城墙上,城墙下是黑压压的守兵。
月楼趴在城墙上往下看,祂就站在旁边,背靠着城墙,背靠着满城为祂而燃的烟火,看着她。夜风吹起祂的长发,祂偏过头来,暖黄色的光温柔了祂的容颜,祂笑盈盈地问她,要不要下去,同人们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