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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风大,月楼拢好头发,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过头去,发现自己身后的矿洞里冒出一个脑袋,紧接着一个人从矿洞里爬了出来。
月楼错愕地看着,矿洞里又接连爬出了三四个人,还有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
那些人也看到了她。月楼错愕道:“你们……”她一下明白过来了,她每一次找人都是在矿洞外面打转,没有深入过矿洞,而这些矿工,一直在矿洞内干活,一直到天黑,才从矿洞里爬出来休息,吃东西。
那几个人低声说了几句,最后从矿洞里爬出来的少年走过来,好奇地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人。”月楼对他道,“我的朋友在矿上做事,我来找他。”
“他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他叫伍林。单人旁一个五,丛林的林。你见过他吗?”
少年摇了摇头,说没见过。也是,这矿山这么大,也不可能人人都互相认识,她想找人的期望估计是很渺茫了。
月楼只能叹气。
说话间,里头的几人已经把篝火点上了,他们在矿洞里放着木柴,倒是不用特意出去找。显然,他们平日里都是在矿洞里随便找个地方铺块布就躺下睡觉,没有什么房子和床。
月楼坐在洞口,原本不欲打扰他们,但少年对她挥了挥手,说:“姐姐,过来烤烤火,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
盛情难却,而且月楼也想打听一下这神石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坐了过去,跟他们一起挨在火堆面前。
黑暗的矿洞被橙红色的跳跃的火苗照亮了,月楼借着火堆仔细打量着这些人的脸,六个人,四男一女,一个少年。他们脸上有着黑色的矿灰,洗不掉的黑色在经年日久后穿透了皮肤,头发也灰扑扑的,衣服是耐磨的粗布,但仍有些破洞,也没什么款式可言,可能是因为太脏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的衣服本就不需要款式。
唯一的女人把红薯扔进火堆里,她的脸颊很瘦,火光照亮了她满是老茧的手,却没照亮她混沌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一根棍子把红薯从火堆里刨出来,在沙地上滚了一圈,分给所有人。
月楼没等她分,主动拿了最小的那个红薯,只有婴儿的巴掌大,她本来也不需要吃东西,便扒开红薯的皮,一边吃一边坐在沙地上跟少年聊了起来。
少年自称自己叫小石头——矿上的人都这么叫他。他很热情,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生就容易信任他人,又有说不完的话匣子,没一会儿就跟月楼热络起来了。
他告诉月楼,她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这里的人白天就要下矿洞挖矿,只有晚上才被允许上到地面休息一下。所以白天她在矿洞外没有见到人。
月楼想起这里数不清的矿洞,问他:“你们这里有多少人?”
小石头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有很多人,他在这里已经五六年了,也没有见完全这里的人。
月楼便装作好奇地询问道:“我是九江人,可我从没有听说过这里还有一座神石矿山,这些神石不是只有仙台上的修者才能见到吗?我可从没见过神石。”
小石头“啊”了一声,很奇怪的样子:“仙长大人们年年都去我们那儿招工,矿上的工作可抢手了,就是辛苦一点。”他嘿嘿地挠头一笑,“你别看我人小,但我力气可大!就是这样才来的,其他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月楼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如果这份工这样好,为什么她这个极仙台的仙尊从来没听说过?御仙台分明是瞒着极仙台在招工。
而且,如果这份工作这样好,为什么其他人表情麻木,整日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劳作,睡在碎石嶙峋的矿洞里,用红薯草草裹腹?
九江是极仙之地,多少大能在此呼风唤雨,开山填海。每年的秋季,又有多少世家出众的少年少女在这里,踩着从御仙台上坠落的凡人踏入修真界。
按理说,这些矿工是离神石最近的人。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或许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一枚神石。
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是低下头,用铲子,用锤头,用龟裂漆黑的手指,一遍遍地翻弄山和土,在碎石里翻找一块最后会落进修者荷包里的神石。
月楼道:“神石不是神的恩赐么,怎么会跟金子银子一样可以从山里挖出来?”
听了她这话,少年神神秘秘地往身后身前看了一眼。其他五人要么闭着眼在休息,要么裹着毯子看着火堆发呆,没人注意这里。
他对月楼招了招手,凑到耳边道:“你问我,就问对了!我跟你说,这还是我有一次在管事仙人旁边,不小心听到的。”
“听说这山里都有什么妖,有那些妖在,就有神石。有一次我实在好奇,就藏在矿洞里想偷看,结果看到他们把一个石像搬进了矿洞里——奇怪吧?一个石像,他们竟然说是什么妖怪。”
月楼眉头猛地一跳。她艰涩道:“石像?……什么样的石像?”
“大概就一人高吧,我也没看太清楚。不过奇怪的是,那石像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身灰。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给石像穿衣服呢?”
月楼动了动嘴,可什么也没说出来。不是石像穿了衣服,而是穿着衣服的人变成了石像。
他们把大妖死后变成的神石埋在山里,高浓度的神石在日积月累间侵染了普通的石头,这与最初神明将神力散落各地是一样的。
可是,阁楼里的大妖石像都在花园里,那个黑衣男人守着门。那矿洞里这些大妖石像又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