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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月平是御仙台找来的。他们用神石复活了封月平,这是他们的罪证。”雁寻说。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养那些大妖弟子,又为什么要养水鬼、放出水鬼,拖住你的脚步?”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那些水鬼……只是些可怜人。三百年前,御仙台唐家在九江建立极仙台,改道九江河,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洪水,他们就是在那些人祸中死去的。在御仙台覆灭之前,总要让他们去报仇雪恨的。”
雁寻苦笑:“至于拖住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并不信任我,御仙台垮了,谁来接手他们的势力?他绝不希望我在里面分一杯羹,他这样处心积虑,怎么能容忍极仙台做下一个御仙台?”
月楼一言不发,只是垂下头,放开了雁寻的手臂。
雁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说:“他临走前,求我照顾你。他存了死志,但唯独放心不下你。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能不能成事,这件事也与你无关。”
一切看起来都这样顺理成章,所有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她应该躺下,留在屋子里,留在床上,她应该听他们的话,毕竟在这个修真界,她不懂的事情太多。
又或者说,她应该等在这里,等一个结局。她什么也不用做,无论钟灼要做什么,总归他不会伤害她,若出了事,也牵扯不到她,她是无辜的。明哲保身,这曾是她在宫中最擅长的事情。
月楼的视线往下,她看着雁寻的双臂,她太用力了,在雁寻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雁寻把腰间的香囊解下来,给了她:“这是神给我的。你知道吗,神给我这个的时候,他的表情,和钟灼的表情一模一样。就像托孤。”或者说那就是托孤,祂拜托雁寻照顾月楼,而她也真的照顾了她三百年。
月楼接过香囊,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牌,那木牌很轻,显然木质不好,又经历了太长久的岁月,但它终究没有腐烂。
木牌上写着几个字:风雨免朝。
月楼被勾起了回忆:“这是我做给先生的。”
神明降临世间时风雨大作,西京人认为这是因为神明神格太高,一旦现身,风师雨师皆来朝拜,便风雨大作、日月无光。每到雨季,西京人便认为是神明降世,他们会为神像挂上风雨免朝牌,乞求好天气。
后来,月楼也做了这样一个风雨免朝牌,赠与神,神明爱不释手,日日系在腰间。
她细细地摩挲着木牌,像是隔着岁月摩挲自己的过去,她和它都像是一个过往时代的余声,被遗落在时间的罅隙里,如此轻巧的一生,却终究不曾腐烂。
雁寻最后用西京语道:“愿神明保佑祂的孩子。”
雁寻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外头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处理。她带着顾修匆匆地来,又带着顾修匆匆地离开了。
月楼坐在床边,萧川柏带着谢无垢和封不闻走进来时,她垂着头,看着手里的风雨免朝牌。
萧川柏不愧是研究过西京信仰的,他只看了一眼,便道:“师尊,这风雨免朝牌是雁寻仙主给你的?”
月楼摩挲着那小木牌,上面的一笔一划都是她用小刀亲自镌刻上去的,歪歪扭扭,其实很不好看。但神喜欢。其实这风雨免朝牌也并不是真的有用,月楼跟着神明久了,发现风雨和神其实没什么关系,但祂还是日日都挂在腰间,也用神力维持着每日的好天气,好教月楼开心。
她久久地凝视着这三百年前刻下的笔画,轻轻地道:“雁寻对我说,先生离开了我们,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只是我不记得了。”
她转而望向了萧川柏,对他道:“再给我一颗神石吧。我想看看,神是怎么离开的,否则,我总不能相信,祂为何这样狠心抛下我。”
虽然月楼还是满嘴不离那个该死的神,但至少,她终于开始正视神的死亡了。
萧川柏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神石,握住了月楼的手,打开掌心把神石放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想要装作不经意般地拿走月楼掌心里的风雨免朝牌。
但月楼立刻握紧了掌心,她死死地攥着木牌,动作那样用力,木牌的四角咯得掌心发白。
萧川柏眼神晦暗,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放开了手。
月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她把手藏进袖子里,对着三人笑了一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我要睡了。”她说,声音掩盖在被子底下,闷闷的,很可爱。可惜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可爱了——意思是要赶他们,让他们快走。
谢无垢和封不闻才被她跑了一次,此时正是心有余悸的时候,立刻便坐到床边,道:“师尊,弟子守着您。”
“……随便你们吧。”月楼闷闷地道,她缩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
……
过了一会儿,她又猛地睁开眼,恼羞成怒道:“看我做什么?别看了!”
三个男人或站或坐,眼神炯炯,看着她的表情活像是鬣狗看到了肉。听了她的呵斥,三人把头转过去,月楼盯了他们一会儿,见他们没有转头的意向,又闭上了眼。
只是,这眼睛闭上没有多久,月楼又感觉到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眼皮投下一片薄薄的影子,好像有人正在自己的头顶上,挨得极近,她又忍不住睁开了眼。
眼前是谢无垢放大的俊脸,他与月楼对视一眼,道:“师尊。”
“做什么?”月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