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取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强笑道:“大学生课余打工赚点零花钱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易磐语速不紧不慢,“倒是老家那边,你们瞒得挺好。要不是我爸喝醉了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你妈找那么多人借过钱。现在大家都盯着你这个在北京的高材生还钱。”
曾经为升学宴买单时,易磐对他的告诫言犹在耳。那时候他没听,如今事情的走向果然印证了易磐的预料。此刻的汤取倒没有恼怒,因为这是他自己一手纵容的,就该承担被奚落的结果。还有就是,他不相信易磐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嘲笑他。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那是我妈的事,法律可没规定子女要偿还父母的债务。”汤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犯傻的。不过,你来北京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易磐久久地注视着他,直到汤取被那目光迫得不自在地别开眼睛,他才缓缓开口道:“偶尔睡不着的时候,我会研究你,甚至看了一些人性论的书,却也很难得出解释。似乎对你不好的人总能得到你的青睐,帮你却好像只会把你越推越远。”
汤取气笑了:“你干脆说我不识好歹算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维持表面平和的必要,好整以暇地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直接问:“你专程跑到这儿骂我的?”
易磐侧过脸来,道:“你看,果然是这样。我要是再说点难听的话,你是不是还能坐更近些?”
汤取冷笑:“要不你试试?”
易磐摇了摇头:“虽然很想,但可惜做不到。”
汤取顿时语噎。
一阵风起,吹得雪屑乱飞,汤取头偏到一边躲开冷风。
等那阵气流过去,就听到身旁的易磐道:“因为很想成为对你不好的人,所以知道你妈妈欠了很多钱之后,料定你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我决定来见见你的惨样,挖苦你一番。”
汤取捧场:“那恭喜你,你做到了。”
易磐接着道:“也能趁机拓展一下我的高利贷业务。”
一开始汤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缓,确定耳朵没毛病,不禁难以置信:“你想借钱给我?”
“是啊。”易磐一脸云淡风轻,“你不会以为,我只有饭腩店服务员一个兼职吧?”
汤取腾地站起来,只觉得仿佛兜头挨了一棍。
他狠狠瞪着易磐,拔高声音:“你是傻逼吗?”
“你以为自己不高考,兼职赚钱借给我我就会感激你?你做梦!”如果可以,汤取真恨不得此时此刻变成一把机关枪,一个字一颗子弹,把眼前的人打成筛子。
“那是我妈,我就愿意管她,血缘关系永远斩不断,她对我再差劲,我也一辈子都能原谅,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打工苦点累点怎么了?我愿意!我很喜欢和女朋友一起奋斗,毕业后还要结婚生孩子,到时一起回忆现在患难与共的甜蜜!”
他情绪激动得出乎易磐意料,抬手想拉住他的手,却被狠狠甩开:“别碰我!”
于是易磐放弃了,好声好气地问:“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汤取扯着嘴角冷笑:“真的不能再真。我对未来的规划很明确,现在只想好好毕业,然后保研,工作,赚大钱,让我妈和老婆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不想跟任何的变数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变数?是指我么?”易磐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不然呢?”汤取声音大到几乎要破音,“拦在我光明前途上影响我大好未来的都是变数!”
这一通近乎怒骂的动静,已经吸引了路过学生的注意,不远处有三两个人侧目看过来。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易磐隐忍地开口:“你会保研留在北京吗?”
心脏仿佛都在爆炸的边缘,一切都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汤取只觉得吸进肺腑的不是冷气,是沾着岩浆的热铁,烫得他只想把眼前的一切都卷成一团扔到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