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则去甘露寺的那日,京城中正下着大雨,温度骤降。
多罗格格从前一晚开始,便开始头疼,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甘露寺又在京郊的山上,温度更低还有一段路只能步行,星辉担心折腾一趟,会更加加重多罗格格的病情,好说歹说执意,让额娘留在府中,他独自带人送柔则去甘露寺。
但其实,星辉自己身子也不大好。
年初和准噶尔的战争中,他膝盖就曾中了一箭,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但射进骨头缝里的伤,哪里是说好就能好的。
昨日又在宫里跪了一个时辰,加上天气骤然阴冷了下来,丝丝尖锐的痛意不断往膝盖里钻,还顺着皮肉一直蔓延到了双腿。
但事情就摆在眼前要处理,他也只能忍下身体上的疼痛,打起精神一件件去完成。
在这次的事情中,星辉越发明白了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白了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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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送柔则到了甘露寺,见过了住持和各位管事。
星辉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但此时却对着姑子们陪笑,请大家能多多照顾柔则,再奉上一份不薄的香火钱,众人自然满口答应。
柔则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后院的第二排。
芳若已经去房中归置行李,收拾床褥去了。
这次出来,柔则只带了芳若一个丫头,芳落原本便是额娘的丫鬟,便还是暂时送回了乌拉那拉府上。
星辉扶正柔则的肩膀道:“只有三个月,姐姐放心,这三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不会影响,等三个月一到,我便来接你回去。”
“等阿玛回来,我便申请去战场上,若我能立下大功,姐姐将来也不必担心有人说闲话。”
星辉说这些的时候,柔则表情一片木然。
她垂着头,只管听星辉说话也不答应。
自打被发落甘露寺的消息确定后,她便觉得浑身无力,脑子也不太清醒,一日要睡8个时辰才行。
这会儿,她已经拨开了星辉的手道:“我要去睡了,你走罢。”
说完,转身回屋,只留下星辉一个人在门口叹气。
甘露寺这片清净,柔则虽是和姑子们住在一起,但却也是个独门独户的小房间,只有对面不远处有个房间,正虚掩着门。
想了想,星辉便走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尼姑,眉眼周正,自称莫言,是甘露寺里的山头,负责看守寺门。
“在下乌拉那拉星辉,家姐暂住贵寺,还请师父能照顾。”
星辉想着,门头好啊,若是自己派人来给柔则送东西,和门头相熟定然会方便不少。
莫言此时入空门也不过三四年,她昨夜在寺门口守夜,现在刚起来,故而还没见过星辉和柔则。
但她张口却说出了:“你说的家姐可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闺名唤作柔则的?”
“正是家姐。”星辉没有多想,只当甘露寺提前通知过众人,又好言好语地拜托了莫言一遍,才下山离去。
星辉走后,莫言看着对面良久,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六年前,她曾随额娘来甘露寺烧香,便看到一位长得娴静文雅的姐姐在庙中烧香,又把带着的糕点果子分给庙中的尼姑们。
她跪在佛前,长发绾绾,身姿飘飘,莫言一见便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一同来的额娘告诉她,那是乌拉那拉氏家的嫡亲小姐,叫做柔则的,和她们的主人富察家一样有权有势。
后来,莫言家道中落,她便在京城众多寺庙中,偏偏选了郊外的甘露寺出家,只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这里有个像菩萨一般温柔善良的姐姐。
两年后,她们这批姑子们到了分配差事的年纪,莫言又自告奋勇去当了门头。
做门头免不了风吹日晒,还要守大夜,但莫言总想着,若那姐姐再来,她便可以第一时间见到。
然而,她等了又等,乌拉那拉家的小姐来了好几个,偏偏那个叫柔则的姐姐再没来过。
没想到,再见到她的时候,竟然住在了自己的对面。
莫言好想去对面,问问柔则还记得自己吗,又或者只问问她,过得怎么样?
但,这样子会不会太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