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朗虽去传令,但依旧摸不着头脑,钟黎便暗自窃喜。不一会儿鼓角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且声音一个赛着一个得高。鼓角声中细听,将士的杀喊声混杂其中,若不知其缘由,便会以为有千军万马此刻一齐杀出。
最先得到反应的是东面,在鼓角声想起片刻后便可望见不远处北锋前营的火光一片接着一片亮起,从葫芦口一直亮到远处山腰。火光渐渐聚拢在阵前,但一时并未冲杀过来,似在等着什么命令。
“哪边来的敌袭?”邢涛很快便全副武装出现在阵前,眼前他只见自家阵容排得齐整,却不见敌人半个身影。
“咱们这边像是佯攻。”鼓角声中副官只得扯着嗓子同邢涛喊。
顺着副官所指,邢涛看到溪岸一侧的烽火台纷纷燃起烽火,黑色的狼烟映着黑红的火光直冲夜空,似要把刚从云中透出的月色遮掩回去。“奶奶的,他这是要突围,咱不如趁此冲杀上去,先破了这石城。”
“将军不可。”见邢涛拍马要走,副官赶快上前拦下。“将军莫忘了同主公之约。此刻若那钟黎便是想以佯攻诱我等攻城,而其在城中早做埋伏,敌暗我明,怕是要出大错!”
邢涛摇晃着脑袋,虽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违背戴颖的意愿,且这副官便是戴颖走时刻意安排在他身边的。“那你说应当如何。”
“将军且在此稍待,我领骑兵绕溪水一探究竟。若杀声变嘈杂,将军速领兵或攻城或驰援。若无事我等一刻便回。”
见副官飞马而去,邢涛只得下了马找石头乖乖坐着,听着杀声没完没了地传来。果不其然,刚过一刻副官便领骑兵原样回来,此时西面的鼓角已息得差不多。
“如何?”
“皆是,皆是佯攻。”一圈跑下来,副官也被马颠簸得够呛。
邢涛一听,蹦起来一脚踹在石头上。“他奶奶的,大晚上搞什么名堂!这钟黎目的何在?”
“怕是诱将军进攻。此刻城内应知我军大部已转移,围城打援的目的钟黎等人也应料到。如此主动诱将军出战,怕是知明着突围行不通,只得找我军冒进的机会。如此一来,将军只需稳坐大营,盯紧烽火台,便可保这石城在我军囊中。”
邢涛听着副官的解释倒也慢慢静下来,“诶,罢了罢了,回营睡觉,这仗打得真是好生无趣!”
转过天来至九月三十日,钟黎一大早便唤睡在外屋的秦朗起来。
“莫再睡了,过几日有你睡的。起来去前面叫阵。”
在钟黎的催促下,秦朗迷迷瞪瞪起了身,回话时还满不情愿。“怎这一大早又要叫阵,昨夜不已折腾到四更?”
“教你去便去,军令如山。”钟黎如此说,秦朗才麻利地下了床。“先挑两千昨晚没动的,叫至晌午要夏茂换班接你。万一邢涛出战,火速撤回,切不可交兵。”
听得城外叫骂声响起,钟黎才安然睡下,反之邢涛本睡得正酣,却一下从梦中惊醒。
“谁来叫阵?”
“名唤秦朗的小将。”
“没听过。”秦朗的名号使得夏茂更为气愤,原本他还期待同钟黎正面较量一番。“取我银锤,我去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知道大早上该好好睡觉!”说着他便跃下床头,要人为他戴甲。
此时副官穿着便服气喘吁吁跑来,“将军不可出战!”
邢涛一听眼瞪得通圆,里面的血丝看得一清二楚。“如何又不能出战?莫非一个无名小将我还怕他不成?”
“将军若想取这秦朗性命应是易如反掌,然而这两日来不见钟黎踪迹。虽说城中传他是昨日突围时受了伤,但没人看得真切。且如今玄龙军几次三番叫阵,不似他真受了伤。若他埋伏于暗处,趁将军出战时偷袭,恐我军将吃大亏啊。”
邢涛素来将张飞当做榜样,知莽夫也当粗中有细。他听副官这样一解释,便也压下怒火仔细思忖。“那你说这钟黎就只是想诱我出战,而我不出便是?”
“没错,将军只需稳住大营,将钟黎围困于此便是。”
“罢了,且教他们折腾,我不理便是。”他长出着气将穿了一半的铠甲脱下,坐回床头。“取我酒来!”
“将军如何要酒?”
“不喝些酒如何在如此吵扰声中睡下?”
一日下来,玄龙军断断续续在北锋大营前叫了七八次阵,邢涛皆未出战,入夜后又同昨日一样,四面鼓角声起。邢涛本打算让哨兵盯好烽火台,若只是击鼓叫阵便不燃烽火,却不想此般玄龙军将渡河的船全摆了出来,一时间又让烽火连成了片。邢涛戴甲亲自带兵寻了一圈,发现又是一场空,便只得回到大营继续喝酒。
十月初一一早,鹧鸪悲戚的叫声清楚地一声声传入军帐,迷瞪了一夜的邢涛觉得玄龙军终是累了,便解了甲打算美美一睡。不想未到晌午,秦朗又头一班出来带着两千人开始叫阵。今日他不止击鼓,还带了面十人合抱的打鼓放在阵前,教士兵站在鼓上连跳带骂。上面骂着下面还声声附和,累了便原地一歇,城中热米汤便送了上来,叫骂得好不欢快。然而越是这般,邢涛越觉得其中又诈,只得卧在床上生闷气。
晚些时候,邢涛想起今晚又要杀声四起,两日未睡好的他头便要涨起。他传令,若未见船载人渡河,或隔岸发动攻势,便无需点燃烽火。
然而此夜烽火依旧染红天际,邢涛见这烽火柱柱,燃得似不是狼烟,而是自己的心力。无奈烽火已起,他只得上马前去查看,而所见果然不出所料,玄龙军依旧未攻过来,不过是一群盾甲兵借着鼓声将渡舟行到溪中,在大骂一阵之后又返了回去。
几番折腾下来邢涛已心力耗尽憔悴至极,无奈之下,他将全部兵权交与副官,两人一日一歇,若非钟黎带兵冲杀过来,可不必起身顾及军务。回营后他便大碗饮酒,将半缸酒灌了下去,顶着时起时落的鼓角声酩酊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