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陷入一种混沌中去,她从小听家里教书的女先生说盛门出的三位贤后,说她们的美名、讲她们的故事。连母亲、父亲也常感叹,盛家许久没出一位皇后了,如果盛挽蕴她能成为皇后,那真是满门的荣耀、盛家的骄傲。
盛挽蕴把这期盼铭记在骨子里。
可是当皇后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先有德仁皇后,再有颐贤皇后,她们不倒,她这辈子就当不了皇后。
可是将来会做贤后的人,会这样心狠手辣,一步步算计,不择手段吗?
盛挽蕴每日每日地叩问自己,她该当皇后,可是又不该那样做,她一时糊涂起来。
后来她想明白了,她要做她心里的“贤后”,前头的都不算,是她们贤惠得“愚蠢”,贤惠得“窝囊”,她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贤后。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温暖却不灼-热,金灿灿洒了一地,炫出美丽的光辉来。佟黛笙倚在廊下的交椅上,手中摆弄着一枝折下的月季。被她派去问话的宫女绿艺回来答道:“启禀主子,去打听过了,德妃娘娘吃了药正好起身了,现在过去恰好呢。”
“那就好。”佟黛笙被搀着站了起来,又问,“还叫你顺路过去问一问禧容华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好些了么?”
“禧容华还是那样,说坏也不坏,说好也不好。总是身子上酸涩乏力得很,害喜又厉害,不大能出门了。所以只托奴婢问主子一句好,说不能亲自过来同主子说话了。还主子叫别担心她,她怕是之前伤了身子,所以这胎怀得不安生。”
“她也是辛苦,我身子强健些,那些个成堆的补品只怕吃不完,你挑些最好的给她送去吧。”佟黛笙扶着她的手缓缓往宫门外去。
绿艺答应了一个是,说:“不过主子还是省着点自己用吧,各宫送去玉棠阁的也够多了。我听说太医怕禧容华虚不受补,也不敢用大补的药石的。送去了,也是白白荒废了。不如留着,以后还有用处。”
“她吃不吃是一回事,我们的心意是要到位的。”佟黛笙微笑,“她同德妃娘娘待我极好,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不回报些。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的,只能给她送些补品,还有亲自修剪了花卉绿植给她送过去,叫她瞧着高兴。”
“德妃娘娘最爱花儿了,主子送过去的花,德妃娘娘爱不释手呢。”绿艺弯眼一笑,又留心佟黛笙脚下的路,仔细地扶着她走。
“绿艺,你和我一样出身莳花局,同我感情最好。其实只有你最体谅我。”黛笙轻柔地抚过绿艺温软的手,恬静一笑。
绿艺正要接话,不经意瞟见了远处昭嫔的身影,一改语气,连忙小声说:“主子,昭嫔主子来呢。”
黛笙性子淡泊,待不相干的人一例是平和的,当下听了,也没什么嫌恶、忌惮的表现,只是缓缓迎上去给请了安。
昭嫔一改寻常,竟亲热地叫了一句妹妹,又说:“正要去找你的,恰好撞上了,可见是缘分使然。”
这昭嫔从来是不待见自己的,这一回突然亲昵起来,黛笙也是疑惑。不自觉地同绿艺对视一眼,她才徐徐应对:“不知道昭嫔找妾身做什么来?”
“这不是你有了身孕,我也没亲去贺喜,实在是惭愧了。昨儿皇上新赏了我一饼武夷大红袍,泡了茶喝,茶香四溢,果真上品。我这想着,理当赔罪,要请妹妹去喝一杯。妹妹可领情吗?”她虽长得同韫姜极像,可气质与她截然不同。她被惯出的傲气总是寄宿在她的眉眼间,就是刻意放柔了声音说话,也还是一幅傲气凌然、不容忍反抗的模样。
黛笙见她刻意示好,要是驳了她的面子,只怕招惹麻烦,于是勉为其难地说:“那就麻烦昭嫔了,其实也不要紧的,昭嫔何必这样费心记挂着。”
她顺着昭嫔的指引,跟着她往昭嫔处去,昭嫔说:“我们是有缘分的,是一类人,必得记挂着。”
黛笙眼神一动,知道昭嫔这“缘分”意指什么,只是她心结已纾解,并不为之所动。昭嫔见她安然不动,心里更是暗自恼火。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到了昭嫔的住处,昭嫔即命人去上茶同果子点心,一面引着黛笙往次间去。她刻意领着她在酸枝木雕花罗汉床上坐了,上头的一只案几上放着一鼎仿古香炉,袅袅熏着甜腻的香气。
黛笙是莳花局宫女的出身,闻着飘散的香味,隐约觉得那香气里有着花的气味,只是这香过于甜腻,她难以分辨。
坐了片刻,秀倩就领着两个宫女上来,一个上来摆了茶点果子,一个则给黛笙奉了一盏浓浓的药。
黛笙本着客套,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昭嫔吃的什么药?可是身子有些不爽利吗?”
这一问正中昭嫔的下怀,她立刻苦了脸,揾了揾太阳穴,叹道:“这几日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魔了,日日夜里能听到诵经的声音,听得我脑仁都要胀了。吵闹还是其次,要命的是实在瘆人,大黑夜里听嗡嗡的梵音,实在吓人。我问秀倩她们,她们都说没听着,请了太医来看,说我大概是近来劳累,有了梦魇之症。——所以才吃这个药呢。吃了也没怎么好,还是能听见。”
秀倩在一旁道:“这奴婢私心以为,怕不是遭了什么邪祟了。只是如今这满宫里喜气洋洋的,都在庆贺兰小仪您同禧容华的福子。我们也就不敢贸然提这一句,生怕惹了皇上、皇太后的不快。”
黛笙秀眉一蹙,心里也有些发慌:“怎么还还忌惮这些,若是真被邪祟冲-撞了,可是天大的事,不能够耽误的。昭嫔还是早些去禀告了贵妃娘娘,求请英华殿大师为您看一看,若是没事,也求了一个心安了。”
昭嫔将药吃了,苦得脸都皱在一起,缓了缓,才说:“算了,你没见那日太后娘娘多高兴么?听说太后娘娘这几日心情畅快,凤体安康了好些。所以现在这宫里听不得晦气的事,我连求医问药都不敢声张。今儿你问了,我就答一句。出了这门,你还是别同旁人说。”
黛笙沉重地点了点头,上好的大红袍喝入口中,也觉得索然无味:“您这样叮嘱了,我自然不同旁人说。不过为着身体保养起见,还是注意些吧。”
昭嫔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叹气道:“一则是晦气,二则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怕这什么邪祟之说了。大概就是睡得不好,得了这什么梦魇之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