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簪堇血红了双眼,僵立在原处,憎恨的业火几乎要从她布满血丝的眼中喷—射而出。
?诗愕然颓坐在交椅上,良久才回过神来,只听到簪堇满心憎恨,凄哽着说:“若非皇后怨毒了我们主子,也想不到要害我们殿下这件事上去。真是丧心病狂,三殿下才刚三四岁年纪,懂什么害人的把戏?有什么乌糟的心肠?要不是她上官氏天天同他说些龌龊腌臜的话,他怎会这样?若是二殿下出了事,我们主子也不必过活了。好歹毒卑鄙的心肠,这一回是冲着殿下来的,要断了我们主子的命—根—子,焉知下回不直接冲着主子去了。”她攥紧了衣裙,水晶似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里,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她咬牙切齿,睚眦欲裂,显是恨毒了皇后。
三福也紧抿双唇,面色沉重地望着窗外垂垂黯淡下来的天色,?诗的心在突突窜着,外头的天色灰白交加,阴蒙蒙的叫人压抑难解。
替换了衣裳后的祺瑞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喊了一声三福,说再阳被皇上叫去考问功课,果不其然追问脸上伤口之事,要传三福同祺瑞一道过去。
三福唉声叹气道:“奴才被责罚也就罢了,只盼望皇上能信这个说辞,否则捅出来,万一叫他们反咬一口,说咱们殿下诬陷别人怎么好?到如今也没个动静,可见那群老泼皮、小蹄子是要瞒着不肯说的。打量着就是咱们殿下脾气好,会息事宁人,所以要踩咱们主子一头。”
他一壁恨恨,一壁给?诗福礼后随着祺瑞走了。
?诗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袖口繁密堆绣的缠枝碧桃平绣纹,隐约可以听到簪堇压抑的哭声与咬牙切齿的“咯咯”声。她起身搭住簪堇的玉臂,轻声却决绝道:“去朝阳宫罢。”
在朝阳宫外等候了半晌,方才有千珊出来请?诗进去。
朝阳宫地如其名,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回眸远眺时,可见晚霞明处暮云重。
?诗敛裾,凝神屏息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去次间,簪堇只得在黄花梨落地罩外陪侍等候,?诗入次间后,敬小慎微地给上座的恪贵妃请了贵安。
恪贵妃抬手示意?诗在红木圆凳上落座,?诗挨着圆凳边端方坐了,开口说:“前来叨扰,给恪贵妃娘娘添置麻烦了。”
“快别打这些迂回的腔调了,有话直说不就是了?”恪贵妃以粉拳抵住下颚,闲闲地瞥了?诗一眼。
?诗原本有些局促不安,不过见恪贵妃这快人快语也不给脸色看,于是将拘谨散了,单刀直入地将再阳被再彦推入清漪湖的事简略说明了,恪贵妃脸色一肃穆,正眼去看?诗。
?诗沉肃道:“恪贵妃娘娘蕙质兰心,必定比嫔妾想得更长远明白。我大楚立储君,从来不是什么立嫡立长,而是看谁更为贤能。所以就算皇后膝下有子,往后哪位皇子能继承大统,也是说不准的。”这些话,?诗点到为止。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三殿下三四岁的年纪,要是没有人日日挑唆,哪里存的住这样歹毒害人的心思?恪贵妃娘娘可细想想,若二殿下不成了,未央宫娘娘也活不下去了。皇后岂不是最得意?这二殿下去了,下一个又该盯到谁头上去?”
窗外细风阵阵,吹得窗边的一树黄槐决明簌簌作响,随着飒飒的风声,花儿便如豆大的雨一般扑落下来,倒影在流云百福窗棂上,无端叫人想起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凉意来。
堂内有如叫人泼了一天的冰一般寒凉下来,这冰雪积在人的心上叫人喘不过气。
恪贵妃将那手中的玉如意一掷,当即发出“咣当”清脆的一声,这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了这叫人冷汗涔涔的死寂。
“打量着你想要动皇嗣,怀在肚子里的还好说些,要是这养大了的,可就难了。再说东窗事犯了,可是要掉头的罪。”恪贵妃挑眉的动作极尽妩媚之态,叫人轻易忽视了她眼中的轻鄙之意。
?诗抿抿唇,正想着怎么再劝说恪贵妃一起动手时,外头突然响起了阻拦推搡的切切察察的声音。
恪贵妃偏头望去,是簪堇要推开滢儿,执意要闯进来。恪贵妃扬手示意滢儿放簪堇入内,簪堇上来重重磕了个头,忍着满眼的泪,疾首蹙额道:“恪贵妃妹妹,这必定得将事闹出来,给满宫里下一个警醒,皇子们才能平安。否则暗箭难防,终究酿成大祸。”
恪贵妃平静打量了她一番,徐徐说:“若你不怕死,事情便能成了。”
簪堇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狰狞的眉目都舒展开来,一时漠然一时枯寂:“奴婢早儿没有家人了,得幸叫傅府买了去,进了那样一个好地儿,活得比平常人不知道体面多少。这辈子,除了我们主子我就再没有牵挂了。只求娘娘千万保我们娘娘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