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来造访时,恰是韫姜回来不久时,才是卸下披风,命了泷儿捧去熏香烘暖的时候。
韫姜知顺妃来,连叫人请来说话。
她二人和平地彼此厮见过,韫姜让她一道坐了,尚宫局新孝敬来的杭绸勾云盘莲纹坐褥、迎手用鹅绒木棉入芯,掺以荼蘼、檀香、白芷与丁香,老远就能闻到幽—香的弥散,淡而悠远、具宁心静神之效。
顺妃甫一坐下,就赞赏说:“好雅致的香气,不妖不刺,风送春花香一般的清雅绵长。”她信手拂过手边的勾莲绣迎手,杏眼半弯,鬓边的一对双股玛瑙结条钗上的金丝流苏随之摇动,在她净白无瑕的面颊边摇曳不定,映下碧莹莹如湖光水色的耀华来,衬得她气色大好。
韫姜付之一笑,调侃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姐姐看着气色好多了,想必近来养得极佳。”
顺妃扶腮,恬静道:“多是太医的功劳,我因不是顽疾,不过是难以调理,假以时日,抽丝剥茧的也就能好了。因今年春暖天好,所以养得格外好些。照太医说,我只消趁着节气温暖的时候出来走动,偶或挨一记风吹,健壮、健壮身子,大抵今年除夕前后就可彻底大安了。”
随之而来的是转瞬即逝的死寂,韫姜的笑容以微不可查的速度颓靡了下去,她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细微的艳羡来。
顺妃何等乖觉,自然而然地说:“皇上宠你若至宝,多少华佗在世的名医延请来,且又有二殿下承—欢膝下,你也可算人生得意须尽欢了。今年都十月的时节了,你精神还是好,常闻的咳疾也不见复发。可见是要好呢。”
“秋日以百合、蜂蜜、雪梨、莲子、银耳等入膳熬煮将养,日日晨起一碗百合冰糖银耳羹、小半碗山药枣泥大米粥,午膳时先进一杯莲子蜂蜜茶,晚膳时就要用雪梨清炖罗汉果。你说说,这样内服外用,岂能再犯呢?”韫姜换上笑脸,揶揄似的同顺妃说笑起来。
顺妃连连“哎唷”则声赞叹:“苍天可见,竟这样讲究,汤药不算,膳食上也如此保养,也是费心了的。我也不过是深居简出,日日以汤药祛病调理罢了,一开始那样苦得倒胃的药一口下去就要渗眼泪,几年下来还不跟喝茶似的呢!”
韫姜不禁纵声朗笑,口中还不住说:“真真是这样!现下我吃药跟吃饭有什么分别!再练几年功夫,怕要同喝水一样了,你来了斟茶,可得仔细甄别,是不是苦煞人也的药汁子!”
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将病痛缠身的烦愁削减去好些,韫姜心里的负担在谈笑间轻便了好多,气色精神也随之改善了。
她因见顺妃拨弄着那结条钗的银丝,看着有趣,于是伸手捋了一把顺妃云髻上定的玛瑙结条钗。
顺妃慨然将结条钗取下递给韫姜把玩赏看,道:“本不是顶华美的宝钗,只是也用了心思下去的。以两股细如发丝的银丝与两股金丝拧做一丝,再垂下珠—玉,老远看着轻盈如柳,随动跳荡,别有韵味风情。”
因恰好泷儿奉了茶并点心进来,韫姜也就信手将之放至顺妃跟前,招呼着她用些茉莉花茶并小桃酥、金丝小枣泥饼,二人又一处闲话,待茶吃尽了,正好到了顺妃用药的时分,婵杏进来提醒了,韫姜岂能再留她,特命愈宁亲去送。
出了未央宫,婵杏确定无人之后才谨慎开口:“主子,若是德妃娘娘差人将那钗送了回来又该如何?”
“她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顺妃呵气如兰,吐字间仿佛还弥漫着茉莉花清冽的芳香,她坚定道,“她不会送回来的。”
刚才把话说了,她定一定神,瞧见前头过来一高一矮两位御妻,一位华若明霞,皎洁玉颜盛白雪;另一位身量玲珑者粉腮杏脸,照水盈盈笑,观之可亲。婵杏眼明心亮,上前附耳提醒顺妃:“这是景妃同柳贵人。”
顺妃稍颔首,定睛细观,才是看真切了,于是款步上前,景妃这厢也是看见了顺妃,彼此相见后,规矩地见过平礼。柳贵人不忘恭敬地向顺妃请了平安。
顺妃早听说景妃是齐国嫡出公主的出身,孤芳自赏,是位冷傲的主。今日见她,她所画的淡雅光润的檀晕妆,倒是柔化了她锋利疏远的冷淡,更与一身挼蓝暗花缎对襟长比甲彼此辉映,曼妙华贵。
顺妃轻柔无痕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柳贵人,心里有了主意。
“同作花根叶,复作前叶花。”顺妃柔曼的声音温款细腻,像绵绵的春雨,和善地扫过她二人,“景妃妹妹同柳贵人姊妹情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