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去没多久,皇后便也叫众人跪安了。
人稀稀散散、成群结队地出去,韩、荀二人皆黑着脸,还是一道走着,出了颐华宫,婉容华过来,她身边跟着柳美人,婉容华假惺惺道:“二位妹妹可别吃心,这样的情分,可是我和亲妹子还求不来的。”笑声却有些尖锐刺耳。
柳美人讪讪的,越过婉容华的肩头,望了一眼景妃,无奈地福了个礼,跟着婉容华走了。
荀、韩二人还是默了一路,一众奴才敛声屏息地离开几步远,亦步亦趋地跟着。
玲良人一腔求和之情付之东水,又丢了脸,更是火上浇油。她的脾气更比瑃小仪的爆些,终究忍不住,疾步走向一个少有人来的亭子,瑃小仪迟疑了一下,跟上去。
“我自诩同你是知心的手帕交姊妹,你就这样要现眼,要显出你越过我去?《高山流水》,好一个《高山流水》!”玲良人气得面颊涨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两眼放着精光,仿佛有熊熊烈火。她踱着步,转了两个来回,又咬牙切齿:“你不妨把话撩开了说,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瑃小仪按捺许久,终于忍不住,双目赤红,活像洇了血一样:“说我阴阳怪气?你是在闺阁里就听我倾诉衷肠的了,如今你得宠风光,快活潇洒,怎不想着我的凄苦?”她水葱一样泛着的蔻丹嵌入掌心,妒火烈烈,让她不能自已。她忍不住落泪,想起徽予似有厌弃的目光,恨得浑身发冷。
玲良人发狠,拉住她粉藕似的手腕,啐道:“我待你掏心窝子,你就这样不信我?为这些个就与我生分?”她连连冷笑,扔开手,瑃小仪抹泪:“你真心待我好,就不该这样……”
“怎样?!”玲良人声音提了几个高度,尖锐起来,“谁不是身不由己,谁不是要为家族门楣拼命的!偏你不一般,带着几分情谊就颐指气使了,皇上可曾真心待你?你自己明白!你有情就配获宠,我偏不能,入宫了,一切都不同,我若为了你避宠,我还要活不要活?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劳什子的姐妹情深,还抵不过皇上一言一动来的重。”
她一啐,面容狰狞扭曲得宛如猛兽,“你自视甚高,自以为一定能获得宠爱,我早看穿你了,你以为你远比我好,所以才更加愤愤不平,我竟然比你得宠。我告诉你,你是庶女,我不过瞧得上你给你些脸面,你别蹬鼻子上脸。当初闺阁千金堆里,没有我带着你各处说话,哪里来有你立足之地!呸!”
韩令是个轰烈的,爱之深也恨之切,她起初是付出了一颗赤心待瑃小仪的,明白了一些事也兀自吞了、忍了,一旦全捅破开来,恨意便一波涌上来,弥漫全身,没有退散的道理了。她失望至极,恨得极深,说话口不择言,极为难听。
瑃小仪气得浑身战栗,眼瞪得硕大,泪被一股涌来的浊气给堵了回去,她只觉两眼发黑,往后踉跄两步,扶着厅里的高桌站定了。
她定定喘了两口气,脸色煞白,目光发直,僵了一口气,猛然剜过去,恨声:“你不过是托生在大房太太肚子里,空有个嫡女的名头罢了!算什么东西!我样貌才情样样远胜于你,没有被你踩在地下的道理!轮不着你来可怜我!你给我脸子?呸!你可不知道那群长舌妇背后说你妄自尊大罢!哈哈哈!你也不过如此,绣花枕头罢了!”阴骘狠辣在她的脸上不断回旋,玲良人气急败坏掴了一掌去。
电光火石,瑃小仪没有防备,生生挨了一记,跌坐在地。
玲良人没有眼泪,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恍惚的瑃小仪,冷冷道:“你且看着,皇上珍视你吗?在德妃等辈眼里,你就是个笑柄,是她们茶余饭后拿来取笑的。”说着重重甩袖,疾步离去。瑃小仪恨不得放声嘶喊,直直捶地,难以纾解心中郁愤。
后来?诗来韫姜处谈天,说听到瑃小仪房中隐隐传来玉瓷破碎之声,叮当“掷地有声”。韫姜只是笑笑。出了那事后韩、荀二人都受了冷落,倒是?诗一直乖顺和婉,一直有着细水流长的恩宠。
这日午睡后起身,韫姜闲来无事,坐在临窗的炕上,抵着炕几看窗格外宫女们侍弄花草。愈宁进来奉了茶,后脚跟进来簪桃,说:“琳宝林过来给娘娘请安呢。”
韫姜本也百无聊赖,就叫请进来说话,愈宁同簪桃下去备茶备糕点。
琳宝林一身杏黄羽纱双福长比甲并雪绫百褶裙,是一通晏居的装束,清雅有味,颇有情致。她上来盈盈拜倒了福礼,韫姜让了礼,请她上炕来坐,琳宝林却礼不敢,韫姜于是命人搬来一个直背交椅垫了靠背、褥子,金钱蟒纹的一色褥子,加了鹅绒鸭绒进去,十分舒适温软,比略微发硬的纯棉更令人舒适。
坐了后,琳宝林说:“路经未央宫,嫔妾想着,还是要进来请个安才不失礼,所以冒昧进来叨扰了。”韫姜温和:“正无聊没打发呢,恰好你来了,若不着急,一道说说话也很好。”
二人随意拣了些没要紧的说,期间泷儿进来奉了茶水糕点,琳宝林只客气地用了一星半点儿。
正说话,韫姜抬头见愈宁打起帘子进来了,有话要说的模样。她以目询问愈宁,愈宁神色轻松,看似是不打紧的事,于是顺口就问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