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贵妃冷笑说:“着急忙慌的成什么体统,不过是个藩属国的王室女,你我跟前,草芥蒲柳一样,还须介怀么?”
恪贵妃一身茜素红金丝神鸟百花吉服,裙尾曳地,华美而奢丽大气,衬得她一身高华的气度更深一层,让人心生敬意与畏惧。
“姐姐所言极是。”韫姜看着裙摆上潋滟生光的八珍珠宝,淡淡说。
她迈得是先秦淑女的步伐,一步生莲两步生姿,钗裙竟无声无息,这是多年功夫下来才有的仪态。
恪贵妃侧目而视,她虽厌恶韫姜,却同样并存着一份欣赏与敬重,兴许放眼整个明城,能入得恪贵妃眼的,仅韫姜一人。
之后妃嫔们都来到,跟在皇后身后,按位份站定了,立在大殿前等候。
徽予为首,连皇太后也同来,这是极大的礼仪与阵仗了。
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了乐声,仿佛是天际穿破云层传来的。那礼乐低沉而肃穆,令人肃然起敬,每个人都随之正色并敛声屏息。
先映入眼帘是引路的宣册史,而后是缓缓入内的女史、女官与黄门内侍。韫姜站在月台之上,遥遥俯视,只见中央一位身量窈窕,华冠丽服之人,但不能仔细看清她的面容。
恪贵妃问她怎样,韫姜小声道:“太远了,看不真切。”恪贵妃冷哼一声,再不过问。
远方的景妃端庄持重,不疾不徐地款步行来,她手中拿了一柄缂丝山海富春扇遮面。她透过薄如蝉翼的宫扇,抬眼静悄悄儿地打量楚国的皇帝。
徽予俊逸高贵、身量颀长,面容清冷却俊美无二。他作为天之骄子、九五之尊,天然有一段帝王的贵气加持在身,显得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景妃心中一动,但迅速地将这份悸动压抑了下去。
她款款走上台阶,脚边云龙丹陛石上的雕刻纹栩栩如生。波浪骇浪,垂眸看着,似乎能听到龙啸浪吼。
在月台上站定,景妃施施然跪下,随着她撤下宫扇,韫姜与恪贵妃看清了她的形容。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勉强可以形容她清冷华贵的气质。
她算不上很美的人,令人念念不忘的是她尊贵自矜的气质,浑然天成,好像她生来就是高贵之人。尤其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明亮、冰冷,充满着自尊两个字。
韫姜倒吸一口气,凝视着景妃宽袖边繁复精细的鹭鸶银羽,喃喃道:“肃慎尔仪,式瞻清懿,好一位景妃啊。”
恪贵妃瞥她一眼,神色没有了刚才的轻松。
这边景妃态度幽娴,持着礼问了徽予、皇太后与皇后的安。
徽予负手背后,并未伸手搀扶,只口中含着温煦的语气命她起身。司礼太监见景妃起身,朗声请诸位移步内殿宣册行礼。
一众妃子便随在景妃之后入内,景妃期间一举一动皆得当有礼,礼毕,方才去内殿行宴席。
景妃虽位份没有韫姜她们尊贵,却刻意被安排在皇帝身边的位次。
韫姜身旁即是平位的恪贵妃,她二人屈居在下侧,各自都怀着心思。
恪贵妃喝着一盅富平石冻春,自斟自饮,却也安静。韫姜举杯祝酒,对恪贵妃道:“咳疾未愈,只能以龙井竹荪茶代酒。”
恪贵妃举起酒樽示意,口中轻蔑道:“有什么好祝酒的。”
“当然是贺景妃妹妹进宫之喜。”韫姜低头拿起青玉箸夹了一片奶汁鱼片送入口中。
恪贵妃则举袖把酒一饮而尽,又说:“那你应该去祝她的酒,与我对酒,没什么意思。”
“姐姐常说本宫虚伪造作,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词,那今日我就坦率真诚一回。我心中又不真的替她高兴,何必巴巴儿地说些贺词去祝酒?”
韫姜与恪贵妃目光对接,恪贵妃上挑的凤眼妩媚如斯,摄人心魄。她澄澈的瞳仁一斜,嘴角带份笑意,只见她朱唇微动:“你也算自在一回。”
那边的景妃不知与徽予说了什么,自己站起来给皇后与太后敬了酒。
韫姜无奈地闭眼,沉吟一声:“人家倒来呢,反客为主了。”
恪贵妃啐道:“我烦人惺惺作态。”
韫姜只浅笑,暗自也有些排斥与疏远,没有丝毫想和她亲近的想法。
她突然觉得,景妃的气质与美艳是锋芒逼人的,让人望而却步甚至恐惧不前。她不怒而威,不嗔而肃,让人生不出亲切之感来。
恪贵妃即使娇媚凌厉,如烈火焚焚,但不至于逼仄人,她让人畏惧却也能让人景仰。景妃截然相反,她的盛气凌人让人以为,连敬慕也是亵渎。
或许只有巅峰之上,万人拜服的徽予才不会被她的凌厉所慑,甚至能欣赏到她由此产生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美。
韫姜能从徽予的眼底,看到一点暧—昧的情愫,他也许没有动心动情,但却被这种新奇的愉悦所抓住了,征服是男人的本性,得到这样一位比贵妃还要高傲的佳丽,是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的诱惑。
她这样想着,醋妒深了三分,厌恶多了一成。她从来都是醋意与嫌恶不行于色的,即使心中已是滔天海浪,表面还是风平浪静。
“臣妾有幸,能向恪贵妃娘娘与德妃娘娘敬酒,万望日后姊妹同心,辑睦相处。”景妃举起酒樽,说着敬辞,语气却格外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