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温言嘱托:“劳烦公公向皇上带一句,只说皇上关心贵妃娘娘情切是要紧,可龙体更打紧,切莫注意龙体为上。”
君悦连声应下,打了个礼便折回去回话了。韫姜见他跑远了,于是拍拍扶手示意起驾回房去。
回了瑶花斋,愈宁退下去沏茶看茶点,簪桃则过来回话说:“夫人,适才去打探过了。巧在贵妃娘娘坠马惊动了奇华阁,如今奇华阁事多,等天黑了,元风纵使悄悄出来也无人发觉的。”
韫姜沉吟一声,问:“约了几时?”
簪桃回说:“回夫人话,酉时末。”
韫姜颔首,道:“那仔细打点着,别惊动了别人。”簪桃连忙应着,退下打点了。
候到酉时末,韫姜心思不佳,晚膳只用了些许,晚了便觉有些小饿,于是命人去拿了些糕点来垫饥。糕点才上来放好了,簪堇就进来回话说元风前来。
韫姜以银著夹过一块枣泥山药糕放入口中小咬了一口,随意扬手道:“请进来。”说罢放下银著,喝了口茶清嘴儿。
元风进来时神色尚可,垂首低眉,看不出多少慌张之色。韫姜暗叹果真是奇华阁的人,气度也比寻常宫娥来得好。
待她施施然问了礼罢了,韫姜噙笑抬手道:“不必多礼,簪堇,赐座罢。”
元风闻言却有一瞬的抗拒,往后一退道:“奴婢不敢。”
韫姜微微倾斜靠着金丝软枕,神色温和:“你不必拘谨。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棒打鸳鸯的事,本宫可做不出来。”
说话如此单枪直入,倒叫元风颇有些惊诧。她抬头看一眼韫姜,见她神色怡然自若,于是咬咬牙道:“奴婢谢傅主子赐座。”簪堇于是适时搬上一只圆凳,元风虽不情愿,却还是坐了。
“本宫叫你来,不过想问你些事。你说本宫替你隐瞒了这砍头大罪,你回个礼总是该的罢?”韫姜直起身子端正坐好,素手轻轻交叠放于膝上,嘴边依旧带着恬淡笑意,“你今日是否在本宫所需食材中动了手脚?”
“……”元风听了问果然浑身一凛,神色却还犹自强端着,看起来并无多少慌张。然而她还是踌躇不敢言说,只怕触怒了韫姜,惹来杀身之祸。
“你只管说,放心,本宫不会杀你。”韫姜见她神色犹豫不决,便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元风的目光不安地落在福字罽上,话也断断续续:“回……傅主子……是。”
韫姜沉沉恩一声,端过茶盏来喝了一口,闲闲问:“是致命之毒还是甚么小伎俩?”
元风不敢看韫姜,只低语:“回傅主子,是一味能损人心智之药。”
“哦——”韫姜的语气慵懒似无怒意,脸色却依然寒了下来,“本宫的再阳要是吃了那绿豆糕,便会心智不熟,恍若痴儿了罢。贵妃娘娘还当真看得起我们再阳,舍不得杀,留着做一辈子幼童呢。”
元风终于受不住韫姜的威严,扑通一声跪下道:“傅主子饶命,奴婢只是受人指使!”
韫姜冷冷斜她一眼,道:“起来罢,本宫说了不杀你。”停了一停,又问,“贵妃坠马案怎么样了,又是怎生一回事?”
“回傅主子话……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千璎姐姐念了一句,似乎已然在查了,查出个马夫有些猫腻。事情原委奴婢也知晓得不多,只晓得贵妃娘娘后来想换匹马驹,谁知那马驹发狂起性,将贵妃娘娘摔了下来。”元风哪敢起身,伏在地上垂着头,只喏喏回话。
韫姜点头应着,又细细打量了元风一番:“你原先在朝阳宫当差也不多见,怎么此回倒得了这样大的恩随驾来华阳行宫?”
元风一噎,额上渐渐有汗珠冒出。簪桃虽在一旁转着风轮儿,凉风习习吹来,元风却仍觉得燥—热十分。她略略磕一磕头,回说:“只因原本要随驾而来的一位姐姐不仔细吃坏了身子难以伴驾,故而奴婢方才添了充数的。”
韫姜摩—挲着脖颈上挂着的璎珞上的合浦珠,闲闲问:“她吃坏了身子,是天灾还是人祸?”她寒风似的目光流转于元风身上,清晰地看到她瘦削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做贼心虚,饶是再心静如水之人,也难免害怕东窗事发,纸包不住火。
“本宫不管到底如何,你只需明白,如今你必听命于本宫才行。你且宽心,本宫尚不需要你做些甚么要杀身之事,只需要你适时将奇华阁事宜告知本宫即可。本宫不会总牵制与你不放的,待有些关度过了,本宫自然还你自由。又或者助你留在华阳行宫久伴你的情郎也不是不能。”韫姜从案几上一小匣中抓起一些金瓜子递给簪堇示意她给元风,而后说,“回去罢,管好你的嘴。”
元风接过金瓜子千恩万谢磕了头走了。簪堇待她走了,方与韫姜说话:“夫人觉着元风是故意要来华阳行宫的?”
韫姜吃了一口枣泥山药糕,而后才回说:“或许她是为了要来见她的情郎也指不定。又或者……是受人指使,必要来华阳行宫呢?”
簪堇惊讶之色油然,犹自不解:“夫人说这话是何意?”
韫姜淡淡道:“你也知道,在明城朝阳宫里,元风并非近身侍女,所以才不多见。可是她若一旦能随驾前来,在人手并不多的状况下,她便有机会近身了。”
“啊!奴婢明白了,元风虽非近身侍女,却也是服侍贵妃起居的宫娥,而非杂使。所以一旦有了空缺,她必有机会填补。她看着蛮稳重的,所以有很大的机会,也够她拼一把,博一博了!”簪堇拊掌恍然大悟。
韫姜颔首,道:“她可非等闲之辈。至少这份胆量便不是寻常人有的。”眸光微微凝聚,她低声道,“又是一场鏖战。”
簪堇复又转起风轮,韫姜有些心神不宁,唤了泷儿进来撤去了糕点茶水,命再沏一杯宁神的茉莉花茶来,又叫一旁默默无语的簪桃去取过太平车轮和玉容散来。簪桃听命去取过两样,又开了装玉容散的小银攒花盒子,挖了膏搽匀在韫姜的玉靥上。
罢了,韫姜自取过太平车轮在和田玉似的的面颊上缓慢推揉起来。
簪桃退至一旁,柔柔看了韫姜一眼,含着怯怯之意问韫姜:“夫人当真要放过元风么?奴婢并非狠心,也实在不愿这样。可是元风留着,着实是个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