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常余跪求她也替沈云珩想想……这就是真相。
沈云珩对她说只是军略上稍有调整,此乃兵家常事,不必大惊小怪,原来是在骗她。兵荒马乱之时他命令常余发送暗号,那时她一心只关心他的伤势,却没有想到沈云珩竟早有倒戈之心。
他的这一决定,扭转了战局,也扭转了乾坤,代价却是失去了一切。
开战之前他曾问过她,希望谁赢,她照实答了,却没想到她的回答成了促他下定决心的最后一丝力量。那个时候,他的心也一定死了吧,所以后来才会对她说出永不相见的话。
自从再逢之后,眼下一战便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事,他的强硬态度让她以为果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却不想,他还是顾惜了她的心愿,不顾一切地成全了她。
火苗正旺,一股热浪迎面袭来,不知是不是被烟熏了眼睛,泪水就那般悄无声息地充盈了眼眶。林乘南侧眼望她,轻佻地笑了:“沈云珩所作所为皆属自愿,你不必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谁让你魅力大呢,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看,连我也没能幸免于外呢!”
卿羽抱紧了膝盖,盯着面前的火苗怔怔出神,对他的话不予理会。
林乘南推了她一把,不满道:“喂,我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卿羽被他冷不丁推倒在地,手掌被碎石硌得生疼,恨恨地瞪着他:“如果这就是林大将军喜欢我的方式,那我还真是承受不起。”
“喜欢你的方式?……”林乘南低喃一声,发出一声苦笑来。
火苗噼里啪啦燃得正欢,他专心地烤着鸟肉,忆起很久以前的往事:“我七岁那年,下人为了讨好我,送给我一只兔子。我喜欢的紧,每日下了学堂便带它玩耍。但是父亲不允许,不仅当面刺死了它,还将它抽筋扒皮做成一道菜逼我吃下去。我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说,男人想要成事,就必须要学会心狠,对任何东西的喜欢,都将成为致命弱点。但那时我还小,并未领会到这些话的含义,直到后来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为了保护她免于伤害,我向所有人瞒下了她的存在,将她安置在远离京畿的一套别院中。但没过多久,她就死了。别院突发大火,烧得一点骨头都不剩……”
他的语气十分轻缓,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似乎这段伤情往事早已无关痛痒了一样。“从那以后,我才真正明白,原来我是不能喜欢上任何东西的。即使真的喜欢了,也要亲手毁掉它,不然就要看着它被别人毁掉。自己毁掉了不会伤心,被别人毁掉了是会伤心和内疚的。”
说到这里,他含笑凝望着她。卿羽顿感毛骨悚然,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所以……你现在是要杀我么?”
他但笑不语,直到将她看得脸色发白,才轻声道:“不是。我不会杀你,因为……”他笑笑,收回了目光,“因为我也很快就要死了。”
卿羽震惊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他将烤得黄澄澄的鸟肉放在鼻端嗅了嗅,撕下一块填在嘴里,露出满足的笑容:“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吃到肉,只可惜没有酒。”回眸望她一眼,续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啊,可是除夕呢,这可真是一个终身难忘的一天,不过人一死也就无所谓难忘不难忘了……”
他完全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林乘南。以前的林乘南心狠手辣,一个眼神、一声冷笑都蓄满了杀意,令人心惊胆寒。但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只拔掉了尖刺的刺猬,变得温和柔软。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和世间无数个普通人无异,是个知足和气的寻常男人。
洞外响起一阵错落的脚步声,夹杂着粗嘎的叫喊,逐渐向此处逼近。林乘南不紧不慢地又朝火堆里丢了根干柴,怡然自得地细嚼慢咽,缓声道:“周汉旗的人找来了。”
卿羽忙不迭地自地上爬起来,匆忙几步奔向了洞口,大雪纷飞中,望见远处火把闪烁,依着那士兵的装扮和人群之中传出的人声,她可以确定果真是师兄的人马。
她有心要奔跑过去,但只走了一步,便再也迈步开腿。她稍一想,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折回去将那火堆熄灭,不由分说拽起林乘南,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就赶快离开这里逃命吧。能逃多远是多远,总要比在这儿坐以待毙强。”
他不解地望着她,许久才发出一声笑来:“如我这般杀人如麻的恶人,你不该对我恨之入骨吗?为何要帮我?”
卿羽放开他,冷淡道:“我当然恨你,恨不能你赶快去死。只是我不想看见你死在我面前,仅此而已。”
远处火把摇曳,人群中有人喊道:“主帅,前面好像有人!——”
卿羽急道:“没时间了,我这就去引开他们,你马上逃吧,听见了吗?”
林乘南莞尔而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