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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陈家的孩子外出买早饭,被县长儿子的马乱蹄踩死。”
“大人,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算了,那县长儿子虽然不是个东西,县长确是个明白人,也知道散些钱息事宁人。可他那个儿子抓着人不放,还命人抄了陈家。陈家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大了孩子,手里也宽裕了一些,可您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有钱人家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其他人家想要过活,总得整点旁门左道。这事情如果不声张也没什么,可县长儿子偏偏抄了陈家。这一抄家那还有什么私密可言?您也知道大鄢律法庶民不可私贩茶……”
伙计小心翼翼地说着,那样子与常人无异,说道可怜时甚至红了眼圈。
沈霜客却好似听故事一般,脸上神情淡然,只发问,不表态。
王姨虽然可怜,也有心告诉他们事情经过让他们申冤,但沈霜客不是尹脉,曾经发生过什么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尼姑为申冤在平苦寺挟持太孙未果被杀,虽然说是孤注一掷,却也没有真得改变什么。这次情形在现,虽然大体没有什么变化,却将主导权交给了太孙。
而以尹脉的性子,他绝不可能像当年圣上那样确定人死了便草草了事。
可很多事情麻烦的就是不愿草菅人命。
第7章幼稚小儿
陈家只有一子,家中并不富裕。前些年孩子生了病,陈武从远房那里捣腾了茶叶来,私下售卖,换了银钱给孩子看病。
这事本是迫不得已,当年陈武也做得小心,没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可陈武心里有怨,他陈家祖籍东南,正是产茶宝地,族中更是年年种植御贡之茶,如果不是他年少叛逆一心想要摆脱茶农的身份做个上等人,也不至于最后沦落到半生贫苦的地步。
种茶人日日早出晚归,顶着烈日不过摘下那么一小捧茶芽却不能自己享用,最终尽数进了收茶的官僚手中。
一年忙活下来,无论收成如何,也只能换来那么几两银钱。等到官商互抵,茶叶在市场上流通开,价钱却是贵得他望而却步。
陈武心中不平,也想着跟商队走上一走,可惜半路遇了土匪,钱货两空。他虽被王娘子所救,却已经是一无所有。
王娘子是镇上极为本分的一家人的长女,镇子今年收成不好,王家急着嫁女收些陪嫁。
陈武写信给家中族人借了些钱,便这样稀里糊涂的娶了王娘子。
待到他们将借得的钱一一还清,独苗陈诚斌都已经七八岁大了。而他娶进门的婆娘,也早已不是这里数一数二的美女。
过年时老家来了信,今年茶叶收成不错,官老爷格外开恩多给了过年钱,族中人念及他们一家贫苦,便寄了些钱来。陈武拿着那薄薄的一页纸站在院中,当头明月寒冷逼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看向身后破旧的小屋,妻儿守着一盏烛灯忙着手里的活儿,陈诚斌大病初愈,说话还有些沙哑,坐在他母亲边上,帮忙递一递东西。陈武又忍不住想,小镇偏僻却并非没有富贵人家,如果我再弄一些茶叶来卖,虽不能飞黄腾达,但至少可以比现在再富裕一点,再多一点余钱。过年时说不定还能换只膘肥的猪,大家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陈武这样想着,又去和妻子说,王娘子是怕的,可陈诚斌读书需要钱,参加考试打点人脉,来往路程都需要钱。
他们没钱,可他们处处需要钱。
陈武卖茶卖的小心,时不时也孝敬一下大人们。但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他的儿子渐渐成人,也过了乡试。
陈诚斌有心要考取功名做个好官孝敬他们,陈武看着比自己还要猛一头的儿子,总觉得这些年的担惊受怕都是值得,他做什么决定都值得。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县长之子的马蹄之下,而那天他与妻儿尚在熟睡,等到知晓孩子为他们采买早餐却死于非命时,尸体早已凉透。
他拖着几欲昏厥的妻儿回家,又去拜见县长。
县长并不出面,只让管家拿了一袋银两。
陈武看着那袋银子,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还跟着打晃。他抱着管家的腿,“我儿子中了乡试,我儿子以后是要考功名做大官的!我儿子……”
“你觉得像你这样人的儿子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一句话,浇得陈武心里发凉。不为他儿子的未来,只为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那个与他母亲坐在烛下忙活时的身影,他就眼睛发酸。
陈武记得陈诚斌小时候叫爸爸的样子,记得他蹒跚学步,记得太多太多的事情。记忆就像是奔溃的积雪,压得他满心怆然。
陈武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只求一个说法。管家却道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便宜还卖乖。将银两扔在他身上便关了门。
陈武跪在地上,看着紧闭的门,府前晃动的红灯笼用着上好的纱,其中的火烛像是怎么也烧不完。
他好像也真觉得是自己在得寸进尺,可那袋银两重如泰山,却又轻如鸿毛,陈武不识数,竟不知道陈诚斌的命究竟有多重。
他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可他又根本不知道,那个说法究竟是什么。
“后来县长儿子心里不快,找人抄了陈家,还顺带翻出了陈武倒卖的茶叶。陈武因此受了刑,还丢了命?”我靠坐在床上,看着沈霜客盛了一勺粥慢慢吹凉。
沈霜客不理我,手里的动作倒是十分娴熟。
我不知道他生气为哪般,但至少知道没事干不要摸老虎屁股,便由着他的手喝了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