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县城的钟声预示着一天的开始,一天的结束,每个人都在这种冰冷的循环中度过自己的岁月。而今天十二点的钟声格外有意义,它见证了两个相爱的人的开始,也见证了我二十八岁的最后一天的结束。
喜宴结束后,宋宁安排车辆。他没有喝酒,于是送猴子和胡亮、张青青一条路,孟园和周蓉在同一个小区,自然由韩有送回去。最后剩下喝醉了趴在我身上像是树懒一样的蓝优和我,是准备叫出租车的。
宋宁道:“女孩子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这样,顾罗辛苦一点,打车去送她俩。”
我不愿意麻烦顾罗,便拒绝道:“不必了,我们打车去吧,顾罗也喝了酒,早点回去吧,我还能出什么事。”蓝优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站立都很有难度。顾罗走上前来,扶着蓝优说道:“她这样子,打车怎么会有司机愿意停。我今天没喝一两杯,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五分钟,不踩油门就到了。”
宋宁因为急着送醉酒的猴子,于是点头答应。
蓝优这娃,平常看着弱不禁风,一百斤不到的姑娘,喝醉了比三百几的猪还重。我和顾罗两个人扛着她我都嫌费劲。况且她还不是百分百醉,她还闹腾着要吃香肠,对面马路边卖的那种两块钱的垃圾香肠,从前卖一块。
我抱歉地对顾罗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去买两根回来,太麻烦你了。”顾罗道:“她是你同学也是我同学,不用搞得这么客气,你去吧。”
路边的烤肠机因为太晚的缘故,已经要收工了,我好说歹说人家才愿意给我烤10根。倒不是我愿意吃10根,是老板说他要收摊,10根起烤,否则亏钱就不烤了。面对这种坐地起价要挟的行为,我没有正义地阻止,我甚至愿意多离开顾罗一会儿,好让我也清醒清醒,不要在他面前丢人。今晚或许是不小心吃了大蒜的缘故,又或者是烤肠机的高温,使我觉得我的脸更加烫,我的脑子也更加浑。
当我带着10根烤肠出现在顾罗眼前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微笑,他说:“这么多年你变了很多,但是饭量还是很可以,吃这种垃圾食品,还是按斤吃。”
我不知道我烤肠用了多少时间,居然连蓝优也醒了过来,她蹲在地上,揉着鼻子看着我说道:“两根。剩下我不要。”
我递给蓝优两根,又伸出手去,对顾罗说道:“你来一根吗?”顾罗白了我一眼,道:“不吃。你俩怎么走,先去送谁。”
“送我呀你个王八蛋。我家就在那个大钟底下看见没,一两分钟就到了。”蓝优吃着烤肠,指着县城中央的大钟,迷迷糊糊说道。
蓝优回家的一路上,顾罗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是一个称职的司机。我抱着一堆烤肠看着窗外,大雪覆盖整个城市,只有霓虹灯在冷冽的空气中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在学生时代,我每天从这条街上经过,人来人往,你追我打,从身边经过的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话,我从没有感受到这街上竟然是如此的清冷。
“到了。”顾罗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蓝优几乎是瞬间清醒新,她拿着半根因为睡着而没有吃完的烤肠,狗一样窜下了车,然后挠着被西伯利亚寒流吹起来的碎头发,对我说道:“我进去了,你明天要走的时候记得联系我,我同你一起走。”
我刚想打开车门去送她,她留给我一个狡黠的微笑,快速跑进了小区门。
这次是真得尴尬了,因为蓝优的突然离开,我竟然没有想好要和顾罗说什么,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更加清晰,好像发动机不是在车底,而是在我的脑子里。
“你坐副驾吧,视野会好一点。”顾罗说道,“那么忙,一定也没有时间回家好好看看,我带你四处转转。”
我没有拒绝,我心里是想要好好看看故乡的,尽管工作的地方离家高铁只需要一个小时,我也并不能经常回家。我爱工作,如同当年喜欢做试卷,只是为了填充我的生活。
“今天玩游戏的时候,那个小男生,挺乖的。是你准备的下一任男朋友吗?”顾罗缓缓开着车,问道。
“不是的。”我觉得我的脸更加烫,脑子也更浑,我的神经好像控制不了我的嘴巴,我回答道:“他是我们组里的实习生,可能是觉得和领导这样搞会比较亲近,小孩子喜欢闹。”
“我发现,你变了很多。”顾罗眼睛直视前方,说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对婚姻不报期待,你觉得婚姻就是一场做作的恶心戏码,你觉得小孩子特别吵闹,特别烦人,是人生路上的包袱,你还曾说,要是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婚,你就会永远离开。”
没错,这些话都是我曾经说给顾罗听的,他记得很深刻,如今说出来,甚至于不差一字。
“但你今天,夸胡亮的小孩可爱,凭声音你就觉得她可爱,你还在韩有的求婚上惊喜地哭了。”顾罗像是嘲笑我,又像是自嘲一样,说道:“看来,苏焕把你保护的很好,他让你重新看待了这个世界。”
“我同苏焕分手了。”我听到苏焕名字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阻碍顾罗说出我曾经伤害过他的种种曾经,我也想阻碍他说出苏焕的名字。我的脸烧的有些过分,我的脑子变得有些胀,我说道:“暖气开得太足了,我可以开一下车窗吗?”
顾罗没有拒绝,他摇下了两边的车窗,也停下了车。
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使得我哆嗦了一下,我深深吸了一口家乡的冷冽的空气,一口到底,终于才清醒了一些。按了按太阳穴,我坐起来,今天是个绝佳的机会,要道歉,要好好道歉,我提醒自己。
“分手也是因为结婚吗?”顾罗先开口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清醒只能维持在我深呼吸的那一瞬间,第二秒,我好像就又开始犯浑,我回答道:“是的。”
顾罗笑了,他低下头,喃喃自语,又好像说给我听:“看来,我也不亏。”
我烧的厉害,于是我说道:“萝卜,我今天好像,今天的菜里可能放了很多蒜,我有点发烧好像,我下去走一走。要么你先回去吧。”灼烧的神经让我感到极冷又热,我的脑子和心跳保持着同样的频率在跳动,我的眼睛好像也在灼烧,在跳动,我需要清醒,于是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谁知道呢,谁知道顾罗的车这么高呢,我一下车就摔了了狗吃屎,眼冒金星,无法动弹,我甚至感觉得冰冷的雪地上睡觉蛮舒服,于是我在摔倒的地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