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羽走进才发现那点点微光是谢笛放的水灯,水灯是白色的,形状像莲花,造型很别致,若不是中心点着烛火,真以为是一朵朵水中盛放的白荷了。
可这仔细一想,北国这料峭春寒的季节,怎会有荷花盛开呢?
这人为何会在此处放着白莲灯呢?
而且看他的动作很轻又很郑重,难道也是在祭奠雪神?
洹羽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身旁堆了数也数不清的莲花灯。
谢笛转过来看向洹羽的时候,洹羽心中有些惊诧,他的眼睛上竟然没有蒙上金丝纱。
洹羽对上一双褐色的深瞳,黑夜中乍一看与常人并无差异。
“很吃惊吗?”谢笛故意似的冲她眨了眨眼睛,“我这眼睛还得多亏了你,你在我这儿,宁三殿下没少差人送白沧鲟过来,估计还是背着宁王偷摸摸捕的,宁三对你可真是上心的很呢。”
听到宁时的名字,洹羽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不自然地避开了谢笛的目光。
“怎么?想他了?”谢笛看出了她眼里的悲伤,调侃道“这才几个月啊,若是你们真的有缘,还是会再见的,可我想见的人已经离开十几年,那我不得在这儿嚎啕大哭啊。”
“你想见的人是?”洹羽有些好奇,这人还有如此情深义重的一面呀,于是试探着开口问。
“我姐姐,谢笙,你可听过她的名字?”
洹羽自然是知道这个名字,别说以前在话本里听过她是怎样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传奇女子,就是从银璃的口中,也是了解她与自己父亲还有所谓生母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此刻洹羽看着眼前这个一直阴郁的少年眼里,闪现出一丝光芒,微弱而倔强地闪烁着,她的心里难免生出一丝愧疚,若不是她的生母银璃,谢笙和父亲是多么登对的一双璧人。
听他的口气,谢笙应该已经去世很久了,真是令人惋惜。
那他把自己和银璃带回来,莫不是她们与谢笙的死还有什么关系。
银璃这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仗着自己的样貌家世横行霸道,惹了不少事情,父母债,儿女偿,真是害苦了自己。
只能尽力能挽回一些是一些了,也算表达对当年事情的歉意了。
“我听说过谢笙长公主,她不仅是程国的长公主,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小时候就喜欢看讲她故事的话本,比那些纯粹的情情爱爱好看多了,只是没想到她已经去世这么久了。。。”
洹羽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笛倏地站了起来,他有些激动,眼里带着明显的愤怒,几乎冲她吼了出来:“谁说阿姐死了,她只是离开了而已!”
离得近了才发现谢笛那双眼睛还是饱受了常年的眼疾困扰,激动的时候双眼不那么聚焦的,他冲你吼,眼睛就仿佛盯着虚空一处。
洹羽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自己理解错了,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说的离开是。。。是指她去世了,而且这些年确实也鲜少听闻她的消息,所以我以为。。。对不起。”
洹羽的道歉很真诚,谢笛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时态,甚至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竟冲一个小女孩吼了起来,于是自嘲道:“呵呵,我冲你凶什么呢,也许就算她回来了,也认不出我了,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回来。你看我每年都来以前和阿姐一起放莲花灯的地方放灯,凛湖连着沧江,这灯是用特制的防水绵绸和永燃油做的,可以燃烧七七四十九天不灭,这么多灯顺着沧江漂流下去,这么多年她总会看到的,我希望她看到这灯能够想起我,能够回来看看我,可她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今年我的愿望已经变成了,希望她不管在哪里都好好的。”
说着他的目光随着飘远的莲花灯看向远处。
洹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一盏盏薄如蝉翼的莲花灯,竟有着如此精巧的制作和如此深沉的忧思。
它们带着思念越漂越远,漂到目光到达不了的地方。
谢笛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走到岸边,蹲下继续放灯。
洹羽站在他身后,被这种悲伤又无望的情绪感染,看着一盏盏飘远的花灯微微出神,突然她开口说:
“我帮你一起放吧,这里面有多少盏花灯呀?”洹羽走过去,蹲到他身边。
“四千五百八十三盏,今天是她离开的四千五百八十三天。”
居然是以天计的,他和他姐姐之前的感情真的很深厚啊。
“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谢笛转过头看向她。
“想啊。”洹羽拿起一盏灯准备放入水里,她回过头正好看到谢笛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疾吧,洹羽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