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先生漫不经心地反问。
“龚不难听,毛也不难听,合在一起就没有这么难听的。”
阿毛说。
“将就着用吧,去别的地方再换。”
龚先生说着,卷起一叠纸往外走。
跨过门槛,龚先生抬眼,正撞上陆旋望来的目光。
不期的对视令陆旋心跳抢了一拍,有种窃听被人发现的紧张感。
龚先生不在意地一笑,迈步走入一旁的小屋里。
直到日渐西垂,龚先生才从那间小屋里出来。这院子里另一个陆旋还未见过的人,也露了面。
孙良玉双颊清瘦,眼窝有些凹陷,身体没什么力气,看向人的眼神也是轻柔的,整个人陷入黄昏般的朦胧里。久病的美人,秀眉间都带着印刻入骨的忧愁。
这一日的晚饭比前两日好上太多,阿桃抱着碗小口小口吃得斯文,孙良玉胃口不佳,捡着素菜吃了几口便放了碗筷。
阿毛吃起肉来气势如虎,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龚先生从阿毛的筷子底下抢出几块肉来,放进阿桃碗里,接着冲着陆旋招呼:“你快吃,这小子吃起东西来可不讲脸面,再坐那儿发梦可真就没了。”
陆旋不大好意思和一个小孩抢吃的,龚先生怒其不争,上手夹了几块送进陆旋碗里,总算是让他这顿沾了点荤腥。
孙良玉吃完被阿桃扶进了屋,阿毛撑得走不动,赖在椅子上坚决不动弹,只有陆旋跟在龚先生身后收拾碗筷。
天色黯淡,厨屋里点起了一盏油灯,屋里的人笼在光里,侧颜线条分明,神色显得淡漠。就这么大点地方,陆旋不可避免的注意着那人。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没告诉你吗?”
龚先生回头,恍然道,“我是一个木匠。”
“看起来不像。”
陆旋说道。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补救般添了句:“我是说你,长得好……不像。”
还不如不说!
龚先生面无表情看来,凝视他片刻,噗地笑出来,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的确是生得好,蛾眉深目,眉宇蔚然深秀。
他面上总是含笑的,方才那一笑并无特殊,却无端令陆旋心悸。
火光映在那双眼眸里,被垂下的浓密眼睫切碎掩盖熄灭,下一刻又忽闪一下,欢快地跃入眸中。
“我不探究你,你也别打听我。”
龚先生道,“不过,你的右手……”
陆旋神色微变,双手用力握成拳都会颤抖。
龚先生转过头去不看他:“握不住刀,使不了武器。我问过了,那位神医说是重伤所致,或许能有恢复的希望。”
陆旋怔了一下,他特意去问的
“不过需要长时间的治疗,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年,你要去追你叔父,恐怕现在是帮不了你了。”
陆旋:“……那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只是告诉你有这份希望,日后或许你能再遇上个厉害大夫,这只手能好呢?”
龚先生低下头,“阿毛时常口无遮拦,你别和他计较。”
这是,在替遇匪那日阿毛说的话道歉?陆旋按下情绪,思索片刻,道:“我不会和他计较。”
他声音有些低,“只是一只手而已,我不是还有左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