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这回只怕等不了你了。
李晞取出一只檀木盒子来,将信放进去,又将今日刚刚写好的《南疆图志校释》放进去,最后又掏出一块晶莹圆润的翡翠玉佩来,压到了书底下,这才盖上了盒子。
他原想放到陆宁屋里,但总觉得不妥。书院的屋子毫无隐私可言,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最后他亲自送到了风雩桥下,将盒子埋在了里面,就在那丛黄舞飞旁边不远。
他在她屋里只留下一句话的纸条,让她去他们时常去的那个地方取回独属于她的十四岁的生辰礼物。
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只可惜,不能陪她过了。
李晞离开时,天还没亮。数骑快马,来时迅疾如电,走时亦旋风一般,很快不见踪影。冬日寒夜,书院少年们都在甜美的睡梦中,梦里有蟾宫折桂,有封侯拜相,有光耀门楣。他们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用见到战火纷飞的惨境,也不用目睹马革裹尸的凄凉。
从此,桃蹊书院中再无才子李晞。
天色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那个清冷的身影立在桃蹊书院的山门下面,望着下山的小路出神。
边境起了战事,父皇竟然让李晞出征。李晞临时派人送了信到清风居与他道别。李晗夜间起身,看到了留在石桌上的信,便来了这里。
早不见了李晞的踪影。大约已经走远了吧。
在他看来,真正带兵打仗的是司马捷和尚坤那几个武将,历来皇子参与战事,更多的是有个历练的机会,又哪里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真能统领三军、运筹帷幄?还是同以往一样啊,不管朝中发生任何事情,父皇眼里永远只有李晞一个人,永远只把表现的机会给他,仿佛其他儿子都是摆设一样。
不过,这次安排恰合他意。
他运了轻功,忽然提气飞起,如燕子一般落到屋檐上,几个起落,便到了学生斋舍处。他寻到陆宁那一间,轻易便发现了那张纸条。
经常去的地方?
说的是风雩桥吧。
待到风雩桥,找到那只檀木黑漆盒子时,他一分犹豫都没有,撬开了盒子。
拿起信件,原想立刻毁掉,但就像自虐惯了一般,他还是想看看信里到底又说了什么。
看后,眸中微微惊诧。原以为写的会是让陆宁好好等他,待他回来了定然娶她之类的。没想到,信中并没有这样写,更多的只是解释了为何忽然离开,并让陆宁好好照顾自己,其他一些嘱咐,零零散散的,十分琐碎。
未提起嫁娶之事。是了,他现在要出去打仗,刀枪无眼,谁又说的清楚结局是什么?或许是立下战功扬威四海,也或许是出师未捷马革裹尸还……
“四弟,你对她,的确是真心一片。”李晗低声说着。可下一刻,便将这信捏成了齑粉。
至于那枚翡翠玉佩,玉佩中央镂空雕刻的乃是丹凤朝阳,象征光明、吉祥。这是先皇后当年给他们兄弟制得一整套,每人一只。李晗的翡翠玉上雕刻的是福寿如意。当时大哥说这玉佩好看是好看,但很像女孩子戴的,先皇后笑着说,就是让他们留着送给他们未来的妻子的。
可笑,当年李晗身上那枚,也是送给了陆宁呢。只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面无表情地将玉佩、书连带着那只紫檀木黑漆盒子都一一扔进了荷塘里,眸子透着坚定和决绝,清冷无边。
第44章、大梦一场
为何许下的诺言,轻易的就能毁掉?
这是李晞莫名失踪后,陆宁的感想。当年秦冕就是,许了她一起来桃蹊书院念书,结果轻易就违背了自己的诺言;现在的李晞亦如是,许了她那许多甜言蜜语,说要娶她对她多好,结果忽然消失不见,什么话都没留下。
实在可笑。好在她也并不是那等满腔心意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女子。
前几日在燕荆山,龙鸣寺里梅花开得极好,苏棠带着她一边游玩,一边对她耳提面命,提及李晞之事,言道:“我从小混在男人堆里,对男人的心思也有些了解。李晞现在对你诚然是正在兴头上,他对你是否真心我不能妄下断言,但你毕竟是姑娘家,小心些总是不错的。须知,有不少男人就是贪图新鲜,得到了之后,可未必有先前那么热乎了,特别是李晞那种见多了各色红粉佳人的富贵子弟。”
陆宁听了半天才听出她在劝自己不要轻易失身的意思。不禁好笑,她从未见过苏棠这般委婉过。仔细思索一番,开口道:“在正式定亲之前,我不会傻到同他那什么的。我现在跟他这样,也不全是因为他,还因为我自己。是因跟他在一起时我自己觉得欢喜罢了。”
苏棠看了她半晌,试探地问道:“就跟……咱们看上某个小倌,就让他伺候在身边一样?”
陆宁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大妥当,但似乎又有那么点意思。
苏棠见她默认了,不禁笑道:“没想到李晞也有被人当小倌的时候。”
陆宁看她一眼,“你这话,若是敢在书院说,我便服了你。”
苏棠吐吐舌头,“那我哪里敢?李晞会撕了我的。他这人外表时常笑得风流倜傥的,可实际上很有威严,在哪儿都是做主子做老大的气势,整个书院没人敢惹他。”
陆宁点头称是。她这个堂长,早就只是空壳子,书院的人最服的就是李晞。不过因为李晞素来顺着她,所以陆宁对此也没啥意见。
那几日在龙鸣寺,她也是想念他的。毕竟正当甜蜜时。
结果回到长乐山,再不见那人踪影。林夫子说,李晞回去了。看了陆宁似乎有所期待,又加了一句:以后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