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盛装而来,缓缓坐在姜决身侧,看似平淡的眼睛跳跃着一小簇火光,连着脂粉掩盖下的脸上都透着红色的希翼。
姜决在旁支着头,戏谑地看着她,太子妃心里的那点跃动极大地取悦到了他。
雷刹揖礼后,问道:“圣上下旨重查醇王案,东宫旧宴有些细节想问问太子妃。”
太子妃眼睛里的那点迅速暗了下去,失望不已,她还以为承平帝怒火将熄呢,恍惚地反问:“萧氏之事?”
“正是。”雷刹问道,“太子妃可还记得萧孺人出事时,宴中诸位是否有听到一声惨叫?”
提及萧氏太子妃李氏略有不自在,忆起往日的鲜花着锦,再对比今日行宫瑟瑟冷风,更添愤愤,想要发怒又怕失了身份,皮动肉不动地道:“原本这事是一桩丑闻,我并不愿重提,既然雷副帅奉旨查案,我自是有问必答。当初萧氏故意离座,诱太子犯错,故意出声引我们前去查看,好污损太子名声。其计不谓不毒。”
雷刹握着掌心微凉的珠子,道:“太子不如只说昔日旧事。”
李氏将嘴角往下一撇,高高在上地看了眼雷刹,斥道:“雷副帅好生无礼。”转脸对姜冲道,“殿下任凭这等兵家子出言粗鄙,羞辱您的发妻。”
姜冲朝她一挤眼,怪声怪气道:“太子妃,副帅是为查醇王案来的,你这般漫不经心的,为着你这张粉白脂香的脸错了关键,说不得,孤就成了凶手。孤倒无所谓,孤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手足的血是红的,他人的血也是红的,并无多少分别。只可惜,爱妻,你就要和孤在行宫幽禁至死。哈哈哈!”
“你。”李氏扭曲了脸,“殿下讥笑妾,殊不知殿下又好到哪儿去。”
方老国公颤地跪倒:“殿下,太子妃,正事要紧啊,正事要紧。”
李氏再鲁钝也知晓事关东宫一脉安危,收起沸腾的怒意,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看姜冲的脸,姜冲已经疯了,还试图拖着他们一起疯。
“事隔多年,细枝末节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萧氏不胜酒力离座,也不知过了多久,醇王妃担心起来,正要遣人寻找,便听到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声。我当时心中正有些恼怒……”李氏轻蹙了下眉,向雷刹与风寄娘解释道,“醇王妃殷氏最爱惺惺作态,喜爱摆出贤淑大度的模样,众贵妇中似只有她宽容有度。醇王几将萧氏捧在手心里爱惜呵护,她倒无一丝嫉恨,反倒对萧氏多有照拂。我不喜她的作派,心里本就存了恼意,谁知宴中竟还有人生事,一时气愤,便亲去查看。”
李氏的声音满是空洞,往昔如梦,园中灯如星落,她的华服拖在地上,拂过玉色栏杆,怒冲冲地领着一众贵女去看哪家哪户的娘子不识礼数,竟然敢在东宫宴上闹事坏她的兴致。结果,水榭那里,是她衣衫不整的丈夫和叔叔的妾室。
她的脸面和得意,尽成落花。
“圣上疼爱醇王,竟没当场问责萧氏之罪。”李氏扫了眼姜冲,“萧氏总算还要几分脸面,畏罪自戕,到底还是折损了殿下的名声。德容德容,德在容前,有空前之貌,无德也是枉然,害人终害己。”
风寄娘在旁静静看着李氏,见她竭力保持贵人之姿,说起萧氏时除了恨意,恼意,竟还有一丝悔意,她做过什么?当下问道:“太子妃似极为不喜萧氏?醇王府杨孺人还道太子妃曾声称要为她出气,令萧氏出丑。”
李氏银牙暗咬,目光不善地落在风寄娘身上,思考片刻后道:“我是不大喜爱萧氏,因此,暗地吩咐侍婢将掺混的酒递了原先的淡酒。”
东宫宴请的是女客,自不会备上烈酒,雷刹道:“混酒易醉,萧氏本就是不胜酒力。她既醉,因此不敢留在座中,生怕失态。”
姜冲呵得一声笑,李氏挺直的背都弯了一点,扬起脸强自镇定道:“我与萧氏素不相识,自不会无缘无故害她,只不过,稍加捉弄,令她出丑好博人一笑罢了。”谁知,萧氏避座吹风,遇见了姜冲,做出这些丑事。李氏每每想起,都暗悔自己的多此一举。
“我只是换了萧氏的酒,余者,无一丝出格之事。这是实情。”李氏道。
雷刹道:“太子妃之说,卑职定会查证。”又问,“太子妃宴中听到尖叫,当时可知是萧孺人?”
李氏微怔,连着姜冲都抬了下眉。
“不知,我只以为宾客中的无礼之人。”
“萧氏的声音如何?”雷刹问。
李氏道:“婉转莺啼,清脆悦耳。”她定定地看向雷刹,“女子尖声高叫想来大同小异,对此,我一直不曾放在心上,经副帅问,我细思后:那声音确实不像萧氏的。”
第59章暗滩(十五)
一场夜宴,一声女人的尖叫,水榭边男女似有苟且之事,众人似乎自然而然以为是当事人或求救或别有用心的惊呼,一时不曾想到这声呼喊出自她人的口中。
姜冲抬了抬眼皮,仍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他像是一捧快要燃烬的死灰,经风吹,偶尔才能迸出灼烫的火光,大多数时,他都是要笑不笑一片死寂。
雷刹与风寄娘二人均疑宫宴旧案,真正针对的人其实就是姜冲。他二人尚且如此,太子妃与方老国公更是绝暗又逢桃源。
李氏强撑着端庄的面容,也不计较姜冲含讽带刺的眼神,与方老国公道:“国公,殿下受了莫大的冤屈啊。殿下自小承圣上教导,幼时抱在怀中,长于膝上,圣上一片慈父之心,怎忍殿下为奸人所害,幽僻于阴寒行宫,受霜刀风剑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