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羞涩,口中道:“我已不是庞小姐的先生,也不曾是公子的先生,湘湘非要尊师重道,才喊我一声先生,公子……就不必了。”
世峰心里一阵热,想应下,又不知如何接话,忽然想到一事,便说:“湘湘似乎对我有些芥蒂,早些时候我质疑她的为人,态度不甚友善,她到如今,还是很客气,倘若先、咳,倘若你们都能随意一些,像与简风那般才好。”
沈嫣脸颊微红,道:“等湘湘回来,我会与她说说。家里人,都喊我嫣儿。”
世峰竟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从未如此不安过,就是面对盛怒的父亲,背脊也挺得笔直,可是这一刻,他却胆怯于迈出那一步。
沈嫣曾对湘湘说了很多顾虑的话,可那天洒了茶水被庞世峰紧张地握着手,那一份从掌心传出的温暖和包容,几乎治愈了她长达五年的伤痛。她自己也没想到,心动之后竟会变得如此勇敢,她比庞世峰更先跨出了一步,曾经“遍体鳞伤”的她,在湘湘的一次次影响下,在乎庞世峰的温柔细致下,终于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我只怕自己,辜负你。”庞世峰终于站定了,道,“齐晦怕辜负湘湘,我亦如是。我和他本没什么差别,我和他走的是同一条路,而我更多了一重家族背负在身,我和我的家人……都配不上你。”
沈嫣恬然一笑,纤柔的眼眉如此娴静温和,缓缓道:“湘湘愿随王爷共度风雨,作为她的师傅,又岂能输给徒弟?”
世峰的心突突直跳,自言自语似的说:“简风若听见我喊你嫣儿,他要跳出十丈远了,那个家伙……”他一怔,不知不觉一声嫣儿已在口中,他不安地看向沈嫣,“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沈嫣赧然垂下眼帘,轻轻点头:“这样才好听。”
☆、190什么也没说
两人相顾而笑,也不急于这一刻就牵手甚至拥抱,都是在礼法礼教下长大的孩子,比不得湘湘那般热情洒脱,沈嫣好半天才说:“坐下吧。”
书房门外,鹃儿躲在窗下听了半天,生怕被发现,捂嘴偷笑着跑开了,小姐若能觅得良人,也算老天开眼,鹃儿更急着等夫人回来,好给她赏钱。原是湘湘早就嘱咐,倘若这几天庞公子来府里,要鹃儿一定别在跟前晃悠,没想到竟是如此好的展开。
这边月老做媒促成良缘,纵然前路坎坷,只要有人携手共面风雨,就不会孤单彷徨。可另一边,却有人心心念念为了一己私欲而拆散鸳鸯,那庞小姐莫名其妙来求见太妃,却被家人半路截回去,不论是静姝还是皇帝,都觉得古怪。还是静姝聪明,说皇后前阵子和庞浅悠有所往来,把皇后叫来问一问,多少能打听一些事。
而小皇后突然被太妃宣召,战战兢兢赶来时,连御寒的氅衣都没有穿,静姝煞有其事地将底下奴才训斥了一顿,说他们这样做是虐待皇后,等宫女们退下去,她又对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说:“别害怕,我不会没事儿就打你,是你从前不听话,你年纪小还是个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得不管教你。只要你往后乖乖听皇上和我的话,就不会有皮肉之苦,你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啊。”
皇后的泪珠已在眼中打转,她是真的怕了,求死没有勇气,活着又饱受折磨。皇帝似乎等她及笄之后,就要与她同房,每每听说侍寝的美人不堪恩宠被抬出明德殿,她就怕的睡不着。除此之外,太妃阴魂不散地盯着她,即便她只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也会棍棒相加,现在看到太妃,已是服服帖帖。
静姝问道:“之前你和宰相大人的千金关起门来说悄悄话,说了些什么?”
“没有。”皇后竟腿一软跪坐下去,瑟瑟发抖地说,“那一次后再也没有过了,太妃娘娘,您要相信臣妾。”
静姝皮笑肉不笑地凑近她,把娇小的孩子从地上拉起来,理一理她的衣袂说:“我知道没有了,我就是问你那一天,你们说了些什么。”
皇后哪儿敢坦白说她曾希望能得到宰相帮助,给予自己在后宫真正的权利,甚至要驱逐宋静姝。只能避重就轻,把事情都推在庞浅悠的身上,说道她提起皇上可能对朔亲王府的夫人有意思。
不想话音未落,竟迎面被静姝扇了一巴掌,痛得小姑娘只发呆,静姝冷声道:“这种话,再不许提起来了,有也罢没有也罢,轮不到你来多嘴,就连我也没资格,那是皇上的事。”
“是……”小姑娘惊恐地答应着。
“真是的。”静姝很失望,但脑筋一转,又问皇后,“你对那位庞小姐,了解多少,从前时常往来。”
皇后摇了摇头,捂着半边脸想了想说:“只是听传闻,说庞小姐对朔亲王有意,且相识多年,好像为了这事儿,和家里也闹得不愉快。”
静姝不禁皱眉,心里将几人的关系理了理,一个个主意就冒出来。可她这副模样,吓得皇后节节后退,她见到了,才冷笑一声:“别害怕,没事了,退下吧。”
但皇后才转身,静姝又喊住她,问道:“今日我们说些什么了?”小姑娘怔怔的,好容易机灵起来,忙应答:“什么也没说,臣妾和太妃娘娘什么也没说。”
☆、191刺客
静姝的嘴角勾起不屑又满足的笑容,很难想象,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竟然对自己卑躬屈膝。从最初时刻牢记着自己的一切是如何得来的,到如今越来越享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而皇帝比从前多出的那一丝温和,更让她得意忘形,以至于常常不记得自己是谁。但眼下这些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似乎找到了足以让皇帝高兴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