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抬头时,小儿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才又叮嘱了一句:“看紧三公子,兴许他比静太妃还明白,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但庞峻精明,他生的儿子岂能傻,就算父亲没看到他,母亲兄长、浅悠还有一屋子下人,都看到他跟着老爷出去,哪怕只是在门前逗留了一小会儿,传到父亲耳朵里,他也一定会警觉,之后的日子自己就很有可能被盯上。他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引着父亲找到王府去,哪怕多拖一日,齐晦和慕清也多一些机会先解出开锁的谜题。
于是父子俩互相比谁更有耐心,庞峻至今没有拆穿儿子那天在书房里的事,而庞世峰也不派任何人去王府传话。在这之前,他与齐晦几乎保持着每日都会互通消息,可大年初一随皇帝祭天朝拜之后,就再也没了世峰的消息,齐晦很自然地就能想到他现在身不由己,而他若是身不由己,必然是被庞峻发现他撞见了什么秘密,世峰既然刻意避开自己,那事情一定是围着王府来了。
这日下午,简风逃过家里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客人,来清静又喜庆的朔亲王府歇息,一见曦娘就惊为天人,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子,连表姐都比她先一步和曦娘见过面,抱怨齐晦和世峰的话他就不说了,那之后一直和曦娘天南地北的胡侃,连湘湘都好奇,简风是不是见着漂亮的,就都能搭上话。而丈夫应付了几句后,就撂下他一直在书房里,湘湘陪坐许久不见相公出来,就亲自找来了。
书房有侍卫层层把手,堂堂夫人又是等了片刻,才被允许进入,她已经见怪不怪,进了门也不会再抱怨,但见齐晦伏案专心致志地在写什么,走近了看清楚,不是写什么,而是画什么。
“你还在研究吗,能不能画下来?”湘湘撑在桌上伸长脖子看,丈夫又在试图把木牌上奇怪的花纹画下来,但那花纹实在太复杂,简单的临摹根本不得其法,齐晦已经废了好几张纸,显然一直都画不好。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湘湘嘀咕着,一手绕着手里的丝帕,随口问,“为什么不用纸覆在上头描下来?”
齐晦摇头:“没有那么透的纸,稍稍移动,后面就全偏了。”
湘湘哦了一声,去为丈夫斟茶,不小心把茶水洒在手上,去处丝帕擦拭时,忽然灵机一动,齐晦只见她匆匆跑了,他以为湘湘觉得这里太闷又去找曦娘和简风,不想没多久侍卫又来通报,说夫人回来了。
湘湘再进门时,直接走到丈夫身边,挤了挤他说:“我来试试看?”
齐晦已经很累了,索性起身动动筋骨,见湘湘坐下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细纱,展开后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将木牌包起来固定好,取来笔沿着从纱布下透出的花纹来描绘,不多久复杂的花纹就被转移到了纱布之上,但湘湘似乎怕污染了那块木牌,立刻又拆下纱布,用镇纸压住四角,再迅速用笔勾勒了一遍后,趁着墨汁尚未干涸,迅速用纸拓上去,不深浓但清晰的纹路就留在了纸上。
湘湘举起来说:“这是反的,你照着反的再画得仔细一些,就算将来被人发现,反的也起不了作用吧。”她一面说着,拿起绢纱用力撕扯了几下,纱变了形,那花纹也就走样了。
齐晦欣然将纸上淡淡的印迹加深后,反复又看了几遍,而湘湘正在把弄那木牌,果然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牌子,若是真有什么奥妙,应该就是这上头奇怪的花纹。
“要赌一把么?”齐晦道,“我们把这块牌子烧了。”
湘湘嘟囔:“烧了的话,我就不是庞峻的女儿了,是吧?”
齐晦哭笑不得,再三道:“他哪里来的私生女,只是借口让皇帝为他在后宫向静姝他们打听罢了。你再纠缠,我可要生气了。”
湘湘却立刻纠缠上来,揉着他的脸说:“你倒是生气一个我瞧瞧?”
玩笑归玩笑,正经的事要有个决断,这是湘湘的木牌,到底要不要毁了,齐晦想她来做个决定,湘湘果然是有些舍不得的,摩挲着一直没开口。还是丈夫体贴她,忽然道:“不如把这东西送去庞府,庞峻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东西会回到庞府去,我们好好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将来你还想要回来的话,我们再去取。”
湘湘又摸了摸,她心里终究还有那个念头,有希望总是好事,兴许一切真的会好起来,静姝也终有一天会脱离苦海,她忙交还给相公,说:“要好好藏,将来我们再去找,我还有用的。”
齐晦故意笑:“等着用来和庞大人父女相认?”话音才落,妻子就冲上来拧他的脸,湘湘发急的样子十分娇憨可爱,两人痴缠在一起嬉闹,门外忽有侍卫传话,湘湘忙跳开了站好,齐晦起身到门前问何时,湘湘整理着衣衫在身后听,似乎是一个叫威猛什么的人,找上门来了。
此时此刻,深宫之中,宋静姝正百无聊赖地跟着皇后接受皇家女眷的拜贺,其实做太妃这么久了,她至今没真正记住几张皇室女眷的脸,每一次正襟危坐地在这里装高贵,都让她回去后浑身都酸痛,今天更是越坐越不耐烦。不知是后悔自己送了块假的牌子出去,还是担心这事儿会如何发展,在听见一阵笑声时突然发脾气呵斥:“有什么可笑的?”
殿内顿时尴尬而紧张,皇后唯唯诺诺地看着她,半晌静姝才冷静,起身撂下一众人道:“我累了。”她扬长而去,已经不在乎那些女人们鄙夷的目光,而她走后有人上前问皇后好不好,多多少少有风声透出去,说皇后在后宫被太妃虐待,小皇后竟是惶恐得热泪盈眶,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