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含泪道:“谢什么呀,我就当成全自己。湘湘你听我说呀,二殿下才失去了母亲,若算上先帝,他甚至一下子失去了双亲。且不说先帝,我想对于殿下来说,娘娘就算再如何病弱,就算从未真正为殿下支撑过什么,有娘在,和没了娘,真真是不一样的。你多包容一些,就是对自己多宽恕一些,你这么好,不要亏待了自己。”
湘湘连连点头,沈嫣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道:“不要哭,出去该把脸冻坏了。”
这会儿简风已迅速回来,喊上湘湘跟他走,可他走出去没几步,撂下湘湘又回来,却对表姐说:“万一他们不欢而散,回头庞世峰怪我,表姐你可要帮我说话,我才不想被庞世峰说不是,要不是他昨晚糊涂,眼下一定不是这光景。”
沈嫣早就觉得,世峰和简风像欢喜冤家似的,便是这会子,简风也不忘记排挤他,明明是义胆忠肝的好兄弟,没事儿总爱互相挤兑,沈嫣帮理不帮亲,的确是她家表弟胡闹些。
简风不止对表姐说,一路上还对湘湘说,反正他不要把责任扛在肩上,背负别人的儿女情长算什么意思,他自己还打算能遇见像湘湘这么好的女子。
匆匆赶到慕家陵园附近的庙宇,是一座香火并不太鼎盛的小庙,但胜在偏僻清净,似乎比京城内香火鼎盛的大庙宇,更像一个清修之地。庙里只有师徒三人,小师傅在门前迎道简风和湘湘,看了看湘湘是女子,只道了声:“女施主,乘风冒雪而来,辛苦了。”
简风到底是书香世家,带着湘湘到大殿先拜过佛祖,才对小师傅道:“二殿下在哪里?”
小师傅径直带着他们往禅房去,师傅和大徒弟正在为亡者超度,齐晦就在边上坐着,和湘湘今日一样,石雕似的定在那里,平日里最最警觉的他,竟完全没意识到简风的归来,甚至还带着湘湘,也许是他知道了不想被人发现,又或者如今他可以堂堂正正存在于世上,不用再担心被发现,警觉的那根弦已经松了。
“简大人,我就在这里等,等师傅们诵完经,我再进去。”湘湘对简风道,“您回去吧,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简风心想,他若走了,齐晦不至于丢下湘湘或撵走她,反是好事儿。便叮嘱湘湘自己小心,又给庙里捐了些香火,才匆匆而去。湘湘就这么站在窗外,齐晦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始终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湘湘已经冻得浑身发麻,师傅们才诵罢了经,齐晦合十顶礼,没有挪动,师徒二人出来,见湘湘雪人似的站在外头,老师傅微微皱眉,但又温和地一笑,合十躬身道:“女施主,小徒稍后会为您送来姜汤。”
湘湘合十谢过,目送师傅们离去,她扶着门慢慢走进禅房,简大人说,没有将娘娘停在大殿里,是齐晦的意思,他说明日寺庙可能还会迎香客,他不能给庙里添麻烦,简风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到这一刻,也不想让别人为难。可他怎么就对湘湘,能下得了狠心,当然这话,简风没有明说。
棺木静静地躺在屋中央,母亲安详地长眠其中,湘湘在外头时还好好的,一进门眼泪就止不住。曾以为这辈子她也有娘了,往后她也是有母亲呵护的人,可幸福消失得太快,她还没有多喊几声娘,还没有好好地孝敬她,她们已经生死相隔。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还没有对任何人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唯一能安慰她的人,却冷冰冰的不理睬她,甚至不要她。
“我可以……为娘上柱香吗?”湘湘贴在门边问。
齐晦的手藏在袖子中,紧紧握了拳头,他恼简风的不可靠,他为什么把湘湘送来,光是听见这声音,他的心都碎了。湘湘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他的心跟着她一起受冻,可是他没有勇气去给湘湘温暖,如今连娘都没了,他还能给湘湘什么?
湘湘见齐晦不为所动,她心里越发倔强,挪动僵硬的身体,到灵台前上香叩拜,三叩首时,却伏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瘦弱的身子因为哭泣而抽搐着,一下下鞭打着齐晦的心。他的骨头都要被自己捏碎了,可还是不敢向前走一步,他曾经最舍不得湘湘落泪,可现在竟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嚎啕大哭。
心中的悲伤,都化作泪水宣泄而出,湘湘终于平静时,直觉得身子也虚脱了,她跪坐在蒲团上站不起来,就索性这么歇着,自己擦掉了眼泪,自己让自己变得安静,而后看向齐晦。
此时小师傅送来了姜汤,放在一旁桌上,便悄无声息地离去。姜汤的香味闻着就平添几分暖意,湘湘忽然道:“能帮我端过来吗?”
齐晦被动地看了一眼,把姜汤送到了湘湘面前,湘湘伸手要接过来时,却突然又收回了手,她直接凑上嘴就着齐晦的手喝,齐晦不得不屈膝跪下来,好把碗端平一些。
湘湘一面喝,一面悲从中来,忽然一口汤呛住,咳得搜肠刮肚,齐晦手忙脚乱地放下汤碗伸手为她顺气,可手掌触摸到湘湘冰冷的背脊,立刻就收了回来,他想起身站起来,被湘湘猛地拽住,四目相交,他从未在湘湘眼中见过如此锐利的目光,她咳嗽着问:“你……不要我了?”
丽妃施虐时,齐晦不在她们身边,昨晚生死之间,他又不在她们身边,齐晦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给湘湘什么,他连自己的母亲和女人都无法保护,他还要什么家国天下的抱负?
虽然过去每一次深夜离宫,每一次丢下母亲在宫里,他都担心过会不会有什么事,原来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完全无法原谅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骨子里想要摆脱母亲,不然他怎么能丢下娘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