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恶狠狠看着我,半晌不吭一声,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焰竟还小了些,我听见他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轻声道:“你是以气我为乐么?”
我没再说话,可在心里还是忍不住顶了他几句。
斜眼一瞟,远处扶着胸口站着的苏舆眼神晦暗不明。又见方才我碰倒的原来是那只竹篓子。此刻那篓子惨兮兮地倒在地上,里面的红彤彤的淬焰果骨碌骨碌全部欢快地滚到了外面,草丛处、灌木处,到处都是!
我痛呼哀号,“半天心血全浪费了!这可如何是好?”
聆月君见我死盯着那满地的红果子,疑惑道:“这便是淬焰果?”
我点了点头,心想,看伟大的天君大人要如何给我把果子捡回来!总不至于亲自蹲下他高贵的身体去地上捡吧……
心里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因我晓得聆月君一向是个颇有责任感的人,被他弄翻的东西他必然会还原。
他果然皱了皱眉,可却没放开我,方才揉了我的脑袋半天的那只手掌伸出一指来,对着地上的杂草轻轻一点,白光一闪间,却见那丛本来墨绿色的草叶子被白色耀眼的光芒覆住,整个成了一团团白色的光球,光球流转间也看不清里面到底起了什么变化,不过片刻,光芒骤然消失,却释放出众多孩童般个头的许多小人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俱是着了绿色小袄的孩童蹦跳着将竹篓子扶正,又将散落在地的淬焰果一个个拾起来扔进篓子里,还有几个孩子竟然哧溜哧溜爬上了淬焰树,将我还没摘完的熟透的果子尽数摘了下来。真是人多力量大,不过片刻,这几棵淬焰树上的红灯笼俱被采了个干净,只剩下少许青色的果子,孤零零在枝头晃荡。
啧啧,忒神奇了!
那群孩子将一切办妥之后,十分乖巧地排排站在了聆月跟前。
聆月问我:“可还有其他需要做的?”
我边摇头边观察起了近在咫尺的童子军,愕然发现,他们竟然都长得一模一样,且与小清儿颇为相似。不用说,他们像的其实是聆月君。
今日本神尊真是大开眼界了。我笑眯眯的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来想与他们说几句,还没开口就听见聆月君颇为无奈的一句:“他们没有神思,听不懂你的话的。你们去吧!”
话音刚落,童子军立刻消失不见,化作了几片草叶子,安静地长在地上。
于是,由脸色不甚好看的苏舆背着载满淬焰果的竹篓子,我们打道回草垛子。
路上,我开口打听那是个什么法术,去哪里可以学到。
聆月君淡淡道:“不是什么玄妙的法术,也没甚大用。”
我不以为然,摘果子就非常有用啊!“既然没甚大用,聆月君何苦学来?”
那厮看了看我,神色有些特别,可我也说不出是哪里特别。半晌,他轻轻开口,声音仿若风中飘絮,“几万年前,幻海边上有个很爱捡贝壳也很爱救陷在坑里的小鱼儿的凡界女子,她经常抱怨说一个人一双手根本忙不过来,那时我就想,可以用什么法术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的心猛地一抽,某种翻滚的热流似乎要破喉而出,浑身霎时僵硬。耳边嗡嗡的,可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后来在西天梵境法道会上听一位老神仙说起这门小法术,便特特学了来,不过想博她一笑罢了,可终归,终归没能用上……”
眉目轻抬,却见那双清冷黑眸仿佛蒙上一层雾,看不出意味,可愈发觉得意味深重。
一时,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轻轻问道:“你应是,应是爱她的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一直瞧到我的心里。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便偏了头,不再看他,只盯着眼前这条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的山间小道发了一回呆。
然后听到身边人轻柔若风的声音:“自古仙凡恋便多是苦恋而不可得,我那时已是太子,更是给她带来了灾难……”
顿时,我这颗胸膛里的狐狸心仿佛停跳了般,我再也听不到山间的虫鸣蛙叫,再也听不到夜暮时分的清冷的风声。可当我转头看他时,他却已然恢复惯常的冷淡姿容。
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灾难……可不是么,若我那时没有遇见过他,就不会有晗光灵玦和琉玉仙镜;也就不会因晗光灵玦而在幻海水晶宫送命于水吟鞭下,更不会在琉玉仙镜上看到槿颜与他成婚的让我心碎的那幕情境。
山路间的微风越吹越寒,夜色也愈发重了。我看着眼前有些灰暗不明的路径,想起五万年前的辛酸往事,心中愈发凄凉。
幸好,再走了大概半刻钟,那几间可爱可亲的草垛子终于出现在我俩的面前。
一直默默跟在我俩身后十步远处的苏舆默默地将那筐果子搬进了我的草垛子,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对我的那句谢谢也听而不闻,让我很有些尴尬。
聆月君与我道:“你便先歇歇吧!清儿随帝君去了山下寻蛐蛐,待他们回来了便一同去吃饭。”
我随意点了点头,他转身离开草垛子,顺手关了草门。
此刻我的确有些累了,可聆月君今日这门关得忒爽利,以往都要我磨上半天才走的,今日却是怎么回事儿?
我悄悄起身,开了门往外面一瞟,果然看见聆月君有些急切的身影,竟然进了苏舆的草垛子!
怪哉,那两个不对付的在一块儿,不会把草房子给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