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所以,却在眼睁睁地看到他的衣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后到前的染成鲜红时,心中大震。
我挪过身子往他身后一看——只见他的后背上竟然插着一根半个手掌那么粗的银色箭支!而那箭支四周正不断的涌出鲜血来,如小溪般浸润了白色的衣衫……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呼喊出声,然而泪,却不知不觉涌上瞳眶……
聆月眉峰紧蹙,唇线紧抿,额间忍痛的汗珠不断滑落,忽然眼神一厉,金色盛芒倏然一腾,只听得“喷”的一声响,箭支已经被弹了出来,而我的视线被鲜红的血液所覆盖弥漫,那鲜红的色彩,让我魂失,心灭。
我深深呼吸几次,颤着手擦了擦睫毛眼睛处的血珠,却见那处箭支刺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鲜红的深口。
“帮我把里面的倒刺弄出来。”耳边响起他仍然淡静的声音。
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努力掩着嘶哑的嗓子作出一个正常的声调来问道:“倒,倒刺,是什么?”
许多许多年以后,我想起此刻的我,就想狠狠地甩自己巴掌。可是此刻的我,就是如此的没见识,如此的不谙艰险。
聆月没有多说,只是细细的给我解释,“就是,箭支上附着的荆棘,箭支离开身体后,荆棘还留在,里面,无法,自行修复。你,用手指勾出来,就行了。”
在九旭宫里他教我术法时也是如此耐心而细致,可是我却一直是能逃则逃的疲懒心态,所以并没有学到多少,还总是能以属性不好来掩盖。这次,我用了十二分的专心,听着他细细地一边缓着气息一边讲,终于听得十分清楚他要我做什么,然而就是这份清楚,让我的心又扭了九曲十八弯的揪紧,痛得我一抽一抽。
我又抹了把狼藉的脸,深深吸了几口气将自己的心痛转化为专注,对着那个半掌粗的伤口伸进去手指,我千般忍耐、万般努力地告诉自己,我的手指深入的地方不是聆月的血肉,只是一处没有生命没有知觉的东西,它是不会痛的,所以我不用害怕,不用害怕……可是,它的确就是聆月的身体啊!聆月会痛的,会很痛,会难以忍受的痛啊!
“不要……我不要……”我猛地抽出了手,捂着嘴却阻止不了不顾一切的哭喊,“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这么痛,我不要这样残忍地对你……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可是,我真的下不了手啊……叫我怎么下的了手……
“别怕。”此刻,他那有着强大的定人心魄作用的沉稳的声音响起,“我如果不忍受这痛,就会死。你不希望我死吧?”
我狠狠地摇着头,泪水抑制不住地喷涌,却不知道他此刻正背对着我,是看不见我的摇头的。
是的,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抬起眼来看了天空,在最快的时间内拿出毕生的勇气来。我必须救他,必须救他……
我想,这个过程是我此生中最痛苦难捱的时刻吧,我将手指深入聆月的身体血肉中,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中笨拙地倒弄,退退进进,每每在自己勇气尽失指尖脱力时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我不要聆月死,我还要报答他。尔后便又拾起勇气与信心继续摸索着箭刺,继续在他的血肉间翻搅,也翻搅着自己疼痛的心……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似乎将一辈子的力气都使完了,一辈子的勇气都耗尽了,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干了,终于将所细细密密的十几个小倒刺都掏了出来,然后便直接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不知道是想要哭出满心的恐惧还是想要哭出满心的疼痛,抑或是放下负担后的喜极而泣,总之,从没哭泣过的小小鱼儿泡泡,竟然就这样,在鬼界的一条荒芜鬼迹的小河边,放声大哭,泪水如身边的这条小河般,湍流不止。
我怕他疼痛所以并没有近他的身,只一人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哭,却感觉到聆月靠近了我,伸手将我搂住。我也紧紧抱着他,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看重我也最关心我的人,靠在这是世界上最温暖最舒适的胸怀,头深深地埋着,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用全部的感官享受着他带给我的温馨与震动。
我后来想,大概从这时候起,我便离不开他了,很不幸得成为了众多聆月君仰慕者群体中弱小的一员。当然,此刻的我还没有这个觉悟。
我们在那小河边待了好几天,待到他恢复到可以腾云驾雾了才回天宫。说来惭愧,我身怀了聆月君两万年的修为,可是连腾云驾雾也不会,真是笨蛋的可以。
在这几天中,我们都只坐在小河边,水米未进。我曾经欲要弄些河水来喝,聆月君及时告诫道:“我们现下正处于幽冥司境地,这小河八成是幽冥鬼河,里面的水俱是由冤魂凝成,是喝不得的。”我打了几个抖,望望四周,难怪这么灰蒙蒙阴沉沉的,连河边的草地都是乌黑焦黄,死气沉沉的样子,原来这里是幽冥之地。
知道这里时幽冥之地后,我便愈发地害怕起来,几乎时时都是靠在聆月的怀里。他闭目疗伤我便跟着他一起闭目安歇,他醒转了我便与他聊天,给他看看伤势的愈合情况。
唔,我深以为,聆月这厮委实被天君的教导荼毒得厉害,他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四海八荒、六界臣民的生养活计,日日与公文打交道,故而与我这日日看话本子的人甚为不同。不过好在,我虽然对他的太子事务不感兴趣,他却对我的话本子却很有兴趣。我便将我看过的故事以及过去在水母那里听过的故事尽数说与他听,让他这操劳于公务公文的可怜神仙也乐上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