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忆到那一刻,难以承受的锐痛便席卷全身。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我的脸在痛,还是心在痛。
我只有拼命告诉自己:清清,你再等一等,等你得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可以吞下陨灵丹重入轮回了,你就可以永远得摆脱这无法忍受的痛苦。清清,重入轮回后,你会有一张新的脸,再没有人会夺走你的脸。清清,你再等一等……
清清,这个名字是聆月给我取的。
那时我们还是在昆仑山的霞光万丈下初次相遇,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脸色的笑比天边的霞光还要夺目。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回到:“在这里,大家都叫我大王。我既然是昆仑山的大王,那昆仑或者大王,都随便你叫吧!”
然后他说:“那我叫你清清可好?”
我笑着回答:“好!”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九重天上的太子,我以为,他只是初到昆仑山的小妖精。
他在昆仑山住了许久,最初除了打架很行以外什么也不会,我教他如何捕猎,如何斗酒,如何猜拳,如何在山洞里头舒舒服服地称王称霸。
他学得很好,总是微笑着看着我讲各种要点,然后我便被他的笑迷住了。
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很喜欢他,就连梦里都是他,于是醒来后,我对他说:“你还没有妻室,要不嫁我为婿吧?”
他笑意不减,应道:“好!”
我们俩对着昆仑山的万丈烟霞拜了天地,成为了夫妻,有了我腹中的孩子。
我是被天后,聆月的母亲,从昆仑山接到凌栖宫的。我很诧异聆月竟然是天上的神仙,可是我更高兴,因为聆月的母亲来接我,我便更是他正式的妻子了吧?我却没想到,凌栖宫中,已经有了一位聆月的妃子,她是天皇帝君的女儿。
我来到凌栖宫以后,聆月最初来看过我一次,我们俩第一次吵了一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出现了。我以为他很忙,因为他毕竟是天族的太子,直到后来槿颜跟我说,君上最近刚带了她去游了一趟明昆境。她还跟我说,天宫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应该回到我自己的地方去,然后我大大咧咧地笑道:“我是他拜过天地的妻子呢,当然是要跟着他的,你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我在昆仑山里直来直往的习惯罢了。如今想来,这句话真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我再次见到聆月时便是那令我痛到如今的那一天。
那一日天气很好,而我在这无人的宫室里待得实在无聊,就一人出了门,四处走走,无意中闯入了槿颜的槿秀殿。那时,殿阁的门打开着,门廊上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我好奇得拾了起来,忽然听见里面凄厉的惨叫。
我慌忙冲进去时,正见倒在地上的槿颜,脸上被划了几道鲜红的伤痕,虽然狰狞却也并非不能痊愈。以前我在昆仑山争夺大王之位而大战白虎精时,就曾经被抓伤了脸,所以我很有经验地给她稍稍看了伤口,发现伤口有些泥尘,我便拿了匕首细细给她挑干净,还点了她的穴道防止她的动弹会让我误伤她。然而,正当我快要完工时,天后忽然进了宫室,后面是怒火滔天的聆月。聆月冷眉看我,眸中的冰霜与痛恨让我心惊。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细细呻吟的槿颜,眼神里蕴满了沉痛,动作里是无数的温柔。他走时看了我的一眼,道:“没想到你是个如此狠毒的女人!”那眼中的恨意、厌恶与愤怒让我永生难忘。
那天晚上,他用同一把匕首,将我的整张脸都割了下来。
聆月用利刃划下我的脸之前,他说:“清清,你实在太过狠毒!你毁了槿颜的脸,这,便是要还她的。”
我全没了昆仑大王的意气风发,害怕地浑身发抖,惊慌失措地跟他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划伤她的脸,没有!我真的没有划伤她的脸!”
他眉目冰冷,斥道:“没有?难道是她自己毁了自己的脸?她是疯了不成?清清,你实在太令我失望。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准你来凌栖宫,怎么会让你有了伤害槿儿的机会!”
他用仙水养着那张血淋淋的脸送去了槿秀殿。我痛得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然而却终究没有死去,只是痛昏了而已。待我醒来时,模糊的视线中是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本是我的脸。如今已经不是我的了。
槿颜给我包了纱布,对我说:“本宫说过,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本宫当初因为在君上身上发现了女子的丝绢,与他发生争执,君上一时之气才去了昆仑山散心,遇见了你。后来本宫才知道原来那丝绢是君上从月宫带来的月浣纱织就的要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们俩的事情连累到你,真的很抱歉,只是你也别再怨聆月,要怨就怨本宫好了,君上都是因为爱本宫才如此。”
她竟跟我说抱歉。
她夺走了我的脸,然后又来跟我说抱歉。呵,我情愿她说她讨厌我。
我问她,为什么要陷害我伤了她的脸,她笑了几声,“那是我想让你明白,天宫不是你这凡尘狐妖待的地方而已。”
她说得不错,经过这件事后,我终于大彻大悟。
我终于注意到,那些过去我不甚在意的小仙娥们对我的目光里,满是鄙夷与不屑。我终于注意到,并不是天宫的饭食不如昆仑山的饭食,而是分配给我的饭菜是凌栖宫里丫鬟仙娥们吃剩的饭菜。我也注意到,天后对槿颜的恩宠,而对我,从来就是不闻不问。对啊,我不是凡界的狐狸,竟然也妄想成为天宫的太子妃?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