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个人是自己。可此时这里也没别人,便暂且给她蹭一会儿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对面人都没啥反应,她便逐渐放松起来,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书上。
室中静谧无边。阿凝看得极投入,待肚子有些饿了时才醒过神儿来。她这会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极容易饿的。
窗外已是日光灿烂,夏末的上京可谓绿荫满城,蓬勃而生机。阿凝瞧着心情舒畅,又听见对面翻书的细碎声响,回头一看,只见男子容颜如玉,神情专注。
他的半边侧颜在窗边日光的照耀下,让人无端生出美好的感觉。
阿凝看见他所持书卷上密密麻麻蝌蚪爬似的文字,又吃了一惊。
这是……古梵文吧?
古梵文是几百年前西域使用的文字,那时候当地的文明发展超前,也留下了不少古籍,但这种语言晦涩难懂,如今世上能看明白这些古籍的只怕寥寥无几。
若非如今自己的小命捏在他手上,阿凝定会对她肃然起敬的。
忽然,他放下了书,漂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来看书的,还是来看我的?”
阿凝脸一红,气得嘴都嘟起来了,红艳艳的小樱桃一样,“谁看你了?!”
☆、第22章飞燕喜春(二)
赵琰自然不屑于跟一个小姑娘争,他只轻笑了一声,复又低头看自己的书,时不时执笔蘸墨,在书册的空白眉脚处写着什么。
阿凝起身,将看完的书放回去。因这书架有些高,她踮了脚,将书归回原位时,不小心触到了旁边一本轻薄的小册子,那小册子直直掉到她头上。
幸好这东西不重。阿凝摸了摸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双丫髻,将鎏金嵌宝花卉簪扶了扶,正准备将散开的小册子收好放回去,赫然瞧见里面“飞燕喜春”四个字。
忽而想起上回莲心那件事来,她一时好奇,翻开一看,只见雪白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方子,除了飞燕喜春外,还有“金锁玉连环”、“旱苗喜雨”、“灵鬼展势”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名字。名字下面有一行介绍功用的小字,谓曰:“畅美如仙,妙不可言。”
“哗”的一声,册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抽走了。阿凝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转身疑惑地看他。
男子翻开册子瞟了一眼,露出好笑的神情。
阿凝正看到紧要处,这会儿也不好去夺,微恼道:“你做什么?”
“这个不适合你看。”赵琰不由分说就仗着身高优势把那册子塞得高高的。
阿凝的眼睛都瞪圆了,一双喜上眉梢的海棠色绣花小鞋又踮了起来,伸手想拿回来那册子,嘴上道:“还给我!还给我!”
赵琰放好的册子,收回长臂,还淡定自若地理了下衣袍,一身清爽地转身回去了。
阿凝无奈地看了眼高过她许多的书格,去年这里的梯子也不见了,思来想去,只得走到赵琰跟前,双眸水润地瞪着他。
“那本书你不能看。”他到底没办法无视她,放下书,很认真地跟她说。
“不就是个香谱么?为什么不能?”她还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奇香,能达到“畅美如仙,妙不可言”的地步呢。
赵琰笑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又娇又俏又可爱,连生起气来都这样漂亮,可偏偏,她却在理直气壮地向他讨要春药方子看。
瞧瞧,水眸大眼亮得惊人,脸色粉红粉红的,仿佛春日阳光下的桃花瓣,还带着晨曦露水。
荣家阿凝有一颗甚重的好奇心。原本不过一个方子,并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偏偏,前头是姜氏不给她看,这回赵琰也不给她看,她这心里头就跟踹了只猫儿似的,挠得直痒痒,非要把这东西摸透了不可。
这会儿她见他笑了,心里的气恼愈盛,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的,回回看他的书都要一番折腾才给看。
不过她脸上倒是镇定起来,捡回了几分荣宓式的端庄笑容,“刚才那个飞燕喜春散,方子我都记住了,等回去我就能自己调出来。殿下您给不给看都没关系。”
小姑娘声音舒缓,带着几分天生的娇甜,缠缠绕绕的能滑进人的心里去。赵琰的眉峰跳了跳,冷声道:“你敢调一个试试!”
她丝毫也不惧,一双大眼睛波光流转的,也学着他平时的模样,淡淡瞧了他一眼,微笑道:“我调香的技术还不错的,到时候要不要给殿下送点儿?”
这辈子第一次,赵琰尝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儿。都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平时里他冷着声音对身边的人说话,那些人没一个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哪有这样顶撞他无视他甚至蔑视他的时刻?再者,她还说要送点给他?她还真敢说!
阿凝呢?她从小最不吃的一套就是威胁。她是阖府上下的眼珠子,是东临侯府的宝贝,若是要什么,总有人上赶着送到她跟前,世上哪儿有什么是可以威胁她的?
“好心倒当成驴肝肺,你若当真想看,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他转身把那册子取了过来,扔到阿凝手上,一双眼似笑非笑的,“看仔细些,调好了先在自己身上用一用,你就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了。”
这话里满含讽意,显然是反话。
阿凝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接过册子看起来。赵琰就闲闲坐在对面,瞧着她脸蛋儿由雪白转成粉红,然后艳红,最后红得快滴血。
她实在绷不住,啪的一声,关上册子。想起府里莲心被赶出去的事情,又想起很久以前秦晚馥跟她说的春/梦,脑中仿佛某根筋忽然被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