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小晚不说了。她刚来的时候,照着从前的习惯,不诉苦不露伤痕,宁愿衣袖湿了也不把伤痕露出来。
可现在呢,她身上一道疤痕都没了,却越来越习惯随口说说从前的苦,倒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惨,总是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
她觉得这样不好,她并不希望自己被可怜,这里每一个人都疼她,不需要她多此一举,说得多了,谁都会烦的。
凌朝风静静听着的没说话,但把小晚的一双手捂进怀里,丈夫怀里的温暖顺着指尖钻进心里,小晚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就涌出来,哽咽了一声:“相公……”
“在风里哭,脸蛋儿要皴了。”凌朝风温和地笑着,“那些好贵的香膏,不是浪费了。”
小晚把脸埋在他胸前,呜咽道:“她要是还来怎么办呢,我觉得好丢脸,就算我不认也没法改变他们是我娘家人,又不能打他们,又不能杀他们,难道往后一辈子这么纠缠下去?你不是说,有法子让她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凌朝风道:“我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晚晚,对不起,你别生气。”
小晚连连摇头:“我不生气,也不要你对不起,讨厌的是他们,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凌朝风说:“也不是什么道理,只是觉得她们不配我们做的绝,不配我们花心思,但你若真要我去打断他们的腿,甚至要他们的命,我也一定去做。”
男人眼中,蒸腾起比风雪还冷的杀气,小晚的心一颤,明白过来,她何必让那婆娘脏了相公的手。伤她或是杀她,难免事后麻烦,哪怕凌朝风能从衙门全身而退,只怕也不得不落了把柄人情在别人手里。
小晚很早就觉得,相公的朋友遍布天下,同时,他必然也是有仇人的。一定会有人嫉妒他,会有人恨他碍手碍脚,何苦为了许氏那婆娘,给疼爱她的丈夫添麻烦。
便是小晚自己,若用玉指环许愿,兴许就能让许氏一命呜呼,再不济也是离得八丈远,这辈子不能近身,可是她舍不得。玉指环如此神圣,不论是哪位神仙或菩萨赐给她的,一定是见她心善人好,若用来做那样的事,实在辜负了老天爷一番好心。
如此,不用凌朝风开解,小晚自己就想明白了,眼底渐渐有了光芒,最后只是说:“我怕日久天长,你们见我娘家的人这样讨人嫌,连着我也嫌了,别的我才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和我都不相干。”
凌朝风笑道:“下回她再来,你再把她撵走,方才那样骂她,至少有几分痛快吧。”
小晚挥了挥拳头:“其实我都想揍她了,就是觉得店里人多,回头她到处去乱说,说我们以多欺少。”
凌朝风摇头:“她爱说什么说什么,还省去我们自己宣扬。”
小晚高兴了,伏在凌朝风肩头说:“她们从前说,我嫁过来,很快就会变成母夜叉,我想好了,我就要做母夜叉,吓死他们。往后来一次我撵一次,见一次打一次。”
这会儿时候,许氏在家打了个大喷嚏,可鼻子还是堵得不能呼吸,她这一闹,把自己冻成了风寒,文保还好,文娟也病了,烧得脸蛋通红。
母女俩倒在床上,她又哭又笑地指着坐在边上的穆工头:“你生的好女儿啊,我当初怎么没掐死她,我给你养这么大,你闺女就这么对我。等我好了,我要去把那婆娘的坟刨出来喂野狗吃。”
穆工头把烟杆子在炕头敲了敲,幽幽道:“你只管闹,死了我给你收尸。”
许氏急火攻心,几乎要呕出血来,扑上来和他扭成一团。
穆工头先是让着她,她就扯自己的头发往脸上死命咬,这才把男人惹火了,将她按在炕上狠狠揍了一顿,许氏鬼哭狼嚎,惊动外头都来看热闹,文保更是傻,坐在门前大哭:“我爹打我娘,我爹打我娘。”
到下午,村里人便都知道,许氏叫她男人给收拾了。
其实村里人早就奇怪,许氏那样虐待穆工头的大女儿,这么多年,做爹的也没吭过一声,都暗地里说他窝囊。如今闺女嫁了,他倒是硬气起来,开始和婆娘拌嘴吵架,甚至动手了。
王婶下午来串门,送来姜汤给母女俩喝,许氏狼狈不堪地歪在炕头,又是病,身上又是疼,眼泪直流,对王婶说:“他是想弄死我,好等她闺女再给她找个年轻的吗,可我就是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让他们父女安生的。”
“我早劝你了,别和他闹。”王婶说,“照我看,过去他总让着你,是怕出门在外,你变本加厉地虐待小晚,如今小晚嫁出去了,他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许氏却狠狠啐了一口:“他婶子,别人胡说,你可不能胡说,我几时虐待他闺女了?”
“是是是,我说胡话了。”王婶转而道,“总之你听我劝,日子长着呢,你着什么急呢。”
许氏头疼欲裂,唉声叹气,念叨:“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我看我还是趁早死了心。”
王婶笑道:“等文保长大娶媳妇,少说还有八九年,这八九年里,他们就能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只管冷眼看着,找着机会就下手。”
“哎……”
“对了。”王婶问,“嫁出去四五个月了,肚子里没动静?”
在村里,娶了媳妇头等大事,就是生娃,什么怜香惜玉,什么身体要紧,进门四五个月没动静,婆婆就该给脸色看了,若是一年半载的也没消息,那媳妇的日子可就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