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直到大晌午,众人在后厨把午饭也吃了,云泽房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下午,有过路的人来讨水,小晚给人家装好,客气了几句,那些人才刚走,楼上忽地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只见睡得青丝凌乱面颊微肿的姑娘,眼睛半开尚未清醒,靠在栏杆上,对楼下说:“伙计,麻烦给我热水和吃的。”
小晚忙应:“这就来,请您稍等。”
于是匆匆跑来后厨,也不知那姑娘要热水是洗漱还是吃喝,便与张婶都准备下,一起端着热水和热茶糕点,往楼上来。
屋里,那姑娘还歪在榻上,半梦半醒似的,瞧见她们将东西一一放下,晃晃悠悠起来倒了一碗茶灌下去,然后说:“请问,这里可以洗澡吗?”
小晚和张婶便再忙着为她张罗洗浴用具,烧了好几锅热水送上楼,临走时,小晚说:“客官,您记得把门反锁上。”
那姑娘愣了愣,忽地长眉挑起,似是记起她昨晚肯定没反锁,亏得没出什么事,她心有余悸地应下,跟着小晚出来,把门反锁上了。
小半个时辰后,那姑娘才从楼上下来,衣裳还是昨晚穿的,沾着些尘土,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式样也新,必是体面人家的女眷。
客栈每间房里,为了可随时招待女客,本是略备几件胭脂水粉。此刻见姑娘脸上不是清汤挂面,薄薄一层粉胭脂轻扫,想来是用过了,是个讲究人。
洗干净的长发尚未干透,于是只一支簪子轻轻挽在脑后,纵然这般简简单单,也掩不住天生丽质。
小晚看得好羡慕,若说胭脂铺的岳老板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这位姑娘的美,透着几分飒爽英气。岳老板目光婉转,总似有万千风情,而这一位,眉宇间清明透彻,让人没来由得觉得敞亮。
“姑娘,饿了吧,这是刚蒸好的小笼包子,您先吃两口。”张婶端出两笼精巧的笼屉,笼上蒸着粉嘟嘟的小汤包,每一颗都盈润饱满,光是看着,便能想象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汁水会爆出来。
“厨房有老鸭吊的汤头,我这就去让厨子给您下一碗面。“张婶热情地说,”又或是,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不挑,有什么就吃什么,麻烦你了。”姑娘看着似有几分清冷,却是礼貌周正。
小晚从她身边经过,见她小心地吹着汤包散热,鼓着腮帮子,顿时添出几分可爱。
小晚心里一个激灵,急急跑回厨房对张婶说:“婶子,这姑娘我见过,中秋节赶集的时候,她和我穿着一样的白衣裳绿裙子,有人就把我认错了。后来那个人追着她去抓她,再后来我和相公也遇见了,她和那个男的大吵大闹,被扛着走的。”
张婶饶有兴致地说:“果然,能来我们店里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小晚则一本正经地对婶子说:“咱们不要管闲事。”
张婶笑道:“是不是被掌柜的训惨了?”
小晚脸蛋儿一红,惨是不惨的,可她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受了什么惩罚。
彪叔迅速下了一碗面,汤头是现成的,扯了一只鸭腿盖在面上,香喷喷的送到姑娘面前。
她喝了一口汤,眼睛顿时亮起来,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的张婶和小晚,许是想不到荒郊野岭的店里,能有这样好的手艺。
“这鸭汤一点都不腥,好喝。”她很感激,又那么有礼貌,到底是饿坏了,之后埋头猛吃,眨眼功夫,吃尽了两笼包子一碗面,脸上气色也跟着好了。
张婶来收碗筷,放下一碟绿豆糕一壶茶,笑问:“姑娘的口音听着,可是川渝一带的?”
话音才落,不等姑娘回答,只觉得大地颤动楼房也微微摇晃,唬得众人都往门外来看,莫不是地震了?
只见是从白沙镇方向来的,烟尘滚滚,人人都策马疾行,这阵仗,少说两三百人,小晚吓得目瞪口呆。
张婶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向店里的姑娘,见她对这动静不以为意,只重重地叹了口气,送到嘴边的茶,放下了。
这一大群人,果真是冲着客栈来。到了门外,一驾马车从后面赶上来,像是空着的,而只有为首的几个翻身下马,他们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径直闯进了客栈。
小晚记得,站在最前头高高大大的男子,便是那日在集市上认错她的,他手里握着马鞭,气势威严,眉目比起凌朝风,更多几分粗犷豪迈。踏进门,一眼见到桌边坐着的人,便是怒意冲头,声如洪钟:“你怎么不跑了,这么好,等着我来抓你?”
姑娘缓缓起身,面色沉静:“便是跑到天边,你也会抓我回去,我不想再折腾了。你让我上楼梳个头,梳好了我就下来。”
男人手中的马鞭轻轻一指,答应了。
那姑娘漠然回到楼上去,小晚和张婶对视,想着她会不会跳窗逃跑,可是客栈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除非她插翅飞走。
小晚倒是能帮她,但她答应相公,不再冲动不再随便管别人的事,而且那天在集市上,这位威武的大哥虽然认错自己,却很礼貌地道歉赔不是,态度谦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一刻钟过去了,外头的人进来在男子身边耳语,像是询问什么,那人倒也不着急,反是命他们退下去等候,又过了一刻钟,姑娘才终于出来。
她缓缓走下楼梯,小晚和张婶就在边上站着,见她美目微红,不像是抹的脂粉,像是哭过后的红晕,她刚才一定是躲起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