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外伤好治,心病难医。家庭给孩子带来的沉重伤害,岂是简简单单地用时间来抚平呢!
年幼时期,孩子对父母、对家庭依赖性最为强烈。
所以父母离异后,又双双组建成新的家庭的事情,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来说,伤害不可言说。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陆衍就明显察觉江柔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爱说话不爱笑,也不同班里其他女生玩游戏了,每天下课之后就老爱趴在课桌上静默不语。
她是她,可她又不是她了!
有一天周五,江柔的脸上再次露出罕见的笑容,她兴奋地告诉陆衍:“妈妈说,今天是姥姥生日,下午放学后她会来接我见姥姥、妹妹。”
陆衍清楚地记得,那天天气不太好,多云转雷阵雨。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瓢泼大雨说来就来,一点招呼也不打。
下午五点,母亲准时来学校接陆衍放学。陆衍极力邀请江柔一起回家,但江柔执拗地拒绝,她坚持地说:“阿姨,你们先回去吧,我妈妈说来接我的,她这会儿可能在路上了。”
那天陆家邀请一个非常重要的宾客,母亲作为陆家主母,无法缺席,于是她告诉江柔,如果妈妈没有来接江柔,就打电话告诉她,她派人接江柔回家。
江柔乖巧地应了。
后来……后来的事情,都是陆衍之后,听别人当闲聊的话题谈及。
他们说那天林文临时有事,忘记对大女儿的承诺,导致江柔蹲在校门口等她一晚上的时间,最后衣服、书包都湿透了;他们说那天江逸冒雨前来接大女儿回家,言语间与大女儿起了争执,拿起雨伞动手打了大女儿,听说雨伞到最后都打折了……他们后来说了很多,直到陆衍亲自参与了后续。
周一上课时,江柔既没有请假也没有到学校。陆衍心急,便打电话让母亲问问怎么回事。赶来学校的母亲和他们班主任一商量,就亲自前去江家查看情况。家长电话打不通,孩子没有到学校,他们担心出了什么事情。
到江家之后,事情果然按照最糟糕的事态发展。
偌大的江家,里里外外没有旁人,只有小小的江柔蜷缩在床上,体温滚烫,脸颊红晕,呼吸灼热,意识全无,她不知何时陷入昏迷之中。
原来,江逸动手打女儿之后,回到家里余气未消,让女儿面壁罚跪。男人心性大,夜晚接到一通生意上的电话便赶到外地出差去了。
还是到了晚上八九点,继母带着上完辅导课的儿子回家,看到一身湿漉漉的江柔跪坐在地上,头发散乱成一捋捋的贴在头皮上,身上的白色校服沾染上一道道可疑的痕迹,她才催促江柔去洗澡换衣服。
只是无独有偶,第二天早上继母照例带孩子回娘家过周末,便托付保姆照顾江柔。彼时的江柔性子倔强,自打亲生父母离异之后,性格愈发孤僻不爱搭理人,连带新请来的保姆也不喜欢江柔这个孩子,所以照顾她时难免疏忽。
于是,淋了一傍晚的大雨,又接连两天不吃不喝的江柔感冒高烧不退,无一人而知。还是等到周一程淑怡和陆衍等人赶到江家,才挽救回江柔一条生命,一条被亲人弃之如履的生命。
之后,姥姥严厉呵斥林文和江逸之后,不听劝阻,执意把江柔带到江城亲自照顾多年,才有了如今的亭亭玉立的女孩。
……
周围箫声骤起,陈年回忆戛然而止!
陆衍笔直地站着,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动,他今日穿了款式简约的白色上衣、黑色休闲长裤,衬托出他的身姿愈发修长清瘦。
在清风徐徐的堤岸边,他缓步上前,俯身握住江柔的左手。在灯光的照射下,陆衍看到江柔脉络紊乱的掌心处有一道被器具割伤过的痕迹,伤口不长却有些狰狞,她刚才掐握的时候又渗出血来。
陆衍没有再询问这伤口是怎么来的。那天摔得那么痛,江柔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微笑着安慰其他人,这次的伤口也绝不会是因为潘文等无关紧要的人致成的,否则她不会这么伤心不受控制的流泪。
江柔这个人,你看她平日里笑了,其实内心深处悲伤一片;你看她平日里和谁的关系都不错,其实真正走到她内心深处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陆衍一边执住江柔纤细无骨的手,握在手心,一边抽出一张纸巾盒里的餐巾纸,微低着头,用纸巾沾拭掉她手掌伤口新溢出来的血迹。
柔和的灯光下,俊逸清爽的少年,鼻梁耸立,紧抿着薄唇,他低头的时候,额间的碎发堪堪遮盖住眉眼,让人一眼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江柔立在原地,稍举着手,注视着陆衍细致温和的动作,间隙地感知他的修长指骨传递出来的温度,温温的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往后缩手。
一拉一扯间,陆衍伸臂稳稳拽住女孩的手,顺势问道:“疼?”
江柔轻扯嘴角,摇了摇头。
然而陆衍还是下意思地放轻原本就不重的动作。江柔怔怔地看着,鼻尖又酸涩起来,她知道,她今夜的情绪失控了,可……她在陆衍面前根本就控制不住。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夜深,笼罩在江城上空的团团热气向四周散去,气温变得凉爽起来。
江柔的情绪低落到极点,等到陆衍提出送她回家时,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此时此刻,江柔打不起一丝精神,再编造一个谎言把眼前的两人哄骗离开。
陆衍的情商不高也不低,通常情况下,他不太理解或者也不愿意花费精力去理解他人的所思所想,但他懂得江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