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瘦削,苍白,眼神空洞,很有一个常年被压榨的清官样子。
摘下官帽,脱去官服,漆黑的长发倾泻了一塌,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她,那个都快陌生了面目的敏敏,而不是平日里与孟灵修相斗周旋的冯少卿。
「景言,我想你了……」
双手一点点抱紧怀里的骨灰坛,她呢喃着,小女儿般埋怨,「那混账王爷今天又来寻我麻烦了,这一回,这一回他……」
烛火摇曳下,却到底是难以启齿,只能恨恨从唇齿间溢出一句:「总之他下流无耻,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混蛋!」
恨骂间,半空中仿佛又浮现出那张欠扁的笑脸,叉腰扇着扇子,「来呀来呀,冯少卿,看本王怎么慢慢玩死你!」
真是……太可恶了!
两年里,她与这混蛋王爷针锋相对,斗智斗勇,每一回胜了便欢天喜地,抱着骨灰坛邀功般喋喋不休,败了便似今夜,满心委屈地各种诉苦。
只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若是坛里的苏景言能够跳出来,一定会摇着她的肩膀无奈相问,为何经年累月,口口声声都离不开那淮安王爷呢?
当然,苏景言是跳不出来的,就连她梦中,他也很少去。
他死在安德七年的秋天,生来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了他未完的夙愿。
他饱读诗书,生平志向便是考取功名,为国为民,可他不在了,留下未过门的青梅竹马,想用另一种方式替他活下去的冯敏之。
挽了发束了胸,冯敏之背着骨灰坛,踏入皇城,只为延续未婚夫苏景言的毕生信仰。
如果,如果没有遇上孟灵修……这条路大概算走得很顺利。
「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中,否则任凭你是王爷也要按律法处置……」
熄了灯烛,夜风飒飒,连梦中都还在咬牙的冯敏之并不会知道,笙歌不绝的王府里,孟灵修正一手揽着美姬,一手不自觉地轻抚双唇,回味着白日里的那一吻。
「还别说,滋味儿真不错。」
怀里的美姬抬起头,笑吟吟地摘了颗葡萄塞进孟灵修嘴里,「王爷在说什么?」
孟灵修吐出葡萄,留恋般地舔了下唇,饶有兴致地笑道:「我说,有个家伙,在大理寺执起法来眼都不眨,空有颗忧国忧民的男儿心,却长了个娘们儿身,你说有趣不有趣?」
3
皇天不负有心人,假山一事后,冯敏之盯严了孟灵修好一段时间,终是抓住了他的不是——
「大梁律法,宗庙祭祀期间,皇室子弟不得开荤,不得纵情声乐,王爷却还呼朋唤友,大肆出入这秦楼楚馆,试问将老祖宗置于何地?」
红袖坊里,一身鲜红官服的冯敏之,正气凛然地站在灯下,严肃的面孔与身旁的莺莺燕燕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