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沉鱼带上轻薄皮质的手套,单手捻起一把约莫三寸长的细刀。垂眸,指尖探点,横膈膜下一寸,两侧盆骨上两寸,沉眸一挥,汩汩鲜血骤然溅出。虽下了麻醉,口含布条的齐羲和仍痛得拧眉恸哼,只片刻,已疼得浑身抽搐。
背后沾满香液的季梵音全力钳住齐羲和抽动的双肩,瞥见床帏对面的宫女步履虚而不稳,忙不迭扬声道:“不要松手!”
如豆煤灯明明灭灭,投射在壁甃上的黑影晃动几下。突然,一阵腐糜烂蚀的恶臭气息瞬间弥漫整间内室。
找到了!
浅暗淡漠的灯色中,汗水浸湿前额的苗沉鱼以过了洑水的细镊夹出齐羲和腹腔内早已焦黑腐烂的蛊虫。
滴答----
沾染上其身黑液的青石地板,撕拉一声,飘起几缕腥臭的白雾,雾尽,深凹之下,多出了一个坑洞。
此时的私殊天牢,重重叠叠的白银甲片在耀灼金光的透照中,向四面八方反射一束束熠熠银光。
说是天牢,实则是王宫西隅的一处养心偏殿。
宽敞明亮的院落内,原本铺陈了一路的花圃现已被多方踩踏,落地,碾成泥。整肃秩目的御林军手持长戟,与阶上陷入魔怔了的方洛隔圃两相对峙。
梁榭潇一袭玄衣,长身立于御林军前,单手持剑,冷眸如寒冰。
“阻我者,死!”
已被聚团黑翳操控的方洛髣髴暴虐的野兽,一声长啸嘶吼,一把举起花圃内的大石,抛掷向梁榭潇的同时,飞跃起身,双爪猛然扑向他的胸口。
早有防范的梁榭潇举起银剑横空一劈,反身一旋,刀锋在他的双爪间游走,抵达刀柄时,旋即一弹。到底是个孩子,方洛一吃痛,猛然收回手,身体骤然跌落地面,翻滚了十数圈,后背抵上栏杆,呕出一口黑血。
“不要!”
赤红色的长鞭缠住他的银剑猛地一拽扯,霞光铺身的云槿,凤眼深凝含盈光。她的身后,云海涛涛,金红晚霞晕染了半片天际。
“他还只是个孩子……”云槿双膝跪地,翕动的长睫沾染莹泪,“求王上看在骊山之巅那夜,云槿竭尽全力照拂之下……饶他一命……”
梁榭潇蹙眉反手,臂力一震,缠绕剑身的红鞭骤然弹开,仿若此刻轻飘晃荡的叶片,无力跌落地面。
残光余晖泄落,他的周身笼罩一层薄似蝉翼的金纱,俊美如涛的轮廓脉洛分明,玄衣锦袍浮动间,仿若神祇降临。
“他虽身中蛊毒之惑,却已杀我瀛洲数名得力之士。倘若此番朕宽恕于他,朕的子民又何以聊慰藉之?”
“不……”方洛神思已恢复清明,掩着胸口气息奄奄道,“二姐,无需求他……”
云槿偏头,怜惜看了眼眉宇间已有母亲神韵的方洛,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旋即合抱双掌,伏地,声似擂鼓击鸣:“云槿愿代弟受过,以命抵命!”
“得了得了,催泪戏码待会儿再说。你若还想让他活长些,就别再浪费时间。”
苗沉鱼如风似火越过二人,迅速封了方洛的胸前两大穴道,右手覆上他的脉搏。
云槿鼻翼忽地拂过一缕香,她下意识偏头寻迹看过去,光圈氤氲中,一缕玲珑的纤肢携白纱款款而来。粉色霞光倾泻的余晖在她身后尽数倒退,灼灼其华。
眼前又一晃,适才沉冷若极地寒冰的男子,业已换上温柔深情的眸光,玄衣袂袂,与白纱相交并触,交相辉映。
云槿抿唇,喉头恍若误食了干涩碧青的莲心,苦涩难挡。
短暂怅惘后,她长舒了口气,旋即释然一笑。
不愧是瀛洲艳冠绝华的季梵音,就是拥有这般让他人黯然失色、自愧不如的美。
几年前的短短相处,她便已有所悟。掀起的视线再次移至梁榭潇时,水波盈盈流转,却已无眷恋之色。
《金莲舞》——
原来是为他所作!
原来他们的感情,始于早,无束时。姻缘已命中注定,不论是谁,皆插不进来,亦破坏不了!
“怎择此时过来,未遣人告知?母后那处情况如何?可有伤到?”
长形玉立的帝王,指腹轻柔撩起她一缕青丝绾于耳后,余光却是越过她,冷如冰雹的寒光却是砸向退守院落门口的一众御林军。
御林军皆是一帮尚未娶妻的糙汉大老爷们,对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偷偷擦了擦虚汗,毫无应对之策之下,纷纷将求助视线移向适才任由王后娘娘畅通无阻进院的金吾卫队长李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