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用顾四的话搪塞过去这一时,但孟遇安知道,还是尽快离开寻芳阁为妙。
由于不知道顾四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孟遇安这一段时间过得无比煎熬。
她潜伏在寻芳阁里,每天暗中观察各路客人,寻找合适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她又时时刻刻在担心下一个走进寻芳阁的人,就是顾四。
孟遇安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度过了半个月,终于在正月初一这一天迎来了转机。
新春伊始,寻芳阁的生意本不太好,堂内客人寥落无几。
可这一天,却有一个奇怪的人在阁里流连了一天。
此人像阮忱一样,也是个年轻公子——只怕比阮忱还要小些。虽也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但比之阮忱还是稍稍逊色,只是气质更加落拓洒脱。
他头顶无冠,只用一根丝绦将头发束起,两绺须发从两侧垂下。
一身广袖宽袍、外罩纱衣,和这里的大多数青年男子一样,他也有些放浪形骸的意味。
这人刚来的时候,孟遇安并没有注意到他,只当他也是个买醉的普通散客。
可他点一壶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小酌,一边嘴里念叨着些什么,行为有些怪异。
孟遇安侧耳细听,发觉他在念叨《庄子》中的一些句子。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念罢,他仰头喝下一盅酒,闭目品咂,浪言道:
“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吾等匹之,不亦悲乎!”
孟遇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此人貌似是个山中高士,可从他话中却不难看出,还是着了尘世之相。
孟遇安瞧着他腰间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龙纹玉佩,有些像是皇家之物,便料定他出身世家贵族。
难道这就是自己等待旷久的良机?
孟遇安心脏狂跳,仗着胆子上前,搭讪道:
“我看公子相貌不凡,不似其他尘世俗人,怎么言语之间,却又有不足之心呢?”
那人瞟了孟遇安一眼,不屑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孟遇安也不接茬,只是自说自话道:
“凡物之性,即其‘至当’。若于其‘至当’之外,另有所羡欲,则必有‘累’而‘悲’。人之苦痛,多起于此。”
多亏了孟遇安大学里无聊,读过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还记得这么几句。
那人喝酒的手一顿,开始正眼看着孟遇安。
孟遇安继续说道:
“然人之所患,正在于不能安其性,不能绝‘羡欲之累’。心若如此,何以逍遥?何以齐物?”
那人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孟遇安,道: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说的话还有些意思。”
刘妈妈本来在一边揽客,一转脸看到孟遇安在这里不务正业,便急忙走过来申斥道:
“让你招呼客人,谁让你这么不知高低、冲撞贵人了?”
说着,刘妈妈对那人陪笑道:
“丫头不懂事,妄言冒犯了恩客,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那人一甩袖子,朗声笑道:“哪里冒犯,她说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