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之间的猫腻,窦晓花多少看出来一些,只是在没有证实之前她总还抱有幻想,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猜错了。多少存着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哪怕这次亲眼看到了,但孩子毕竟还小,错把亲情当成了感情也在所难免,只要慢慢规劝总会明白,她是这样劝自己的。可她现在没有时间了,往后的路要两个孩子自己去走。
她已经见过终生未婚的女人们是如何被指指点点,见过岛上的人如何躲瘟疫一样躲着林家那孩子……她没法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这样。
“小秦,你要……你要答应我……”
秦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icu病房的,摘掉鞋套和口罩的那刻,他几乎想不起来最后和姥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老太太干瘦的手掌用力捏在他腕骨上的力道。
重得像是把他一颗心直接捏碎了。
“哥!”林钦舟早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紧张兮兮地问他,“哥,姥姥跟你说了什么?”
秦越眼睛很红,明显是哭过。他微微弯下腰,将下巴抵在林钦舟脑袋上,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林钦舟,你会跟我分手吗?”
林钦舟吓坏了,也不管这是在哪里,周围有没有医生护士经过,迫不及待去亲秦越的下巴和嘴唇:
“不会的,我不会和你分手。哥,是不是姥姥,是不是姥姥要我们分手?哥,我不会的,我们不分手……”
见完秦越之后,老太太也没忘记自己的亲孙子,她大概是太了解这个孙子的脾气,所以其余什么话都没劝,只拉着林钦舟的手说:“小舟,这条路太苦了,别让姥姥死了也不安心……”
林钦舟哭得根本说不出话,姥姥却一遍遍逼着他问:“小舟,你答应姥姥,别让姥姥走了还要牵挂你们,成吗?”
林钦舟不敢想象姥姥会死,但他同样也不能答应姥姥的要求,最后几乎是从icu落荒而逃。
出来时把在门口等着的林珑都给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不多陪陪姥姥?”
林钦舟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林珑便以为他是见了老太太病中的样子心里难受,把他搂怀里小声安慰:“别怕,姥姥会没事的,别怕……”
秦越就坐在离他们很近的长椅上,两人视线撞了一下,林钦舟率先移开,抱着他妈放声大哭起来。
“妈,我心里好难受。”
“我是不是要死了。”
林珑:“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钦舟还是哭:“可我真的好难受,我喘不上气……”
秦越慢慢红了眼圈,然后猛地扭过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
他感觉心头绞痛,好似被人用力攥着,林钦舟每说一个字都像在他心上剜下一块肉,他是硬撑着才没在母子俩面前露出丑态。
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象逐渐扭曲,手脚都快感知不到,秦越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的洗手间,他站在挂着水痕的斑驳的镜子前,双手扶着洗手池剧烈咳嗽,胃里翻江倒海。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再也撑不住,吐了一地,眼前的黑晕更严重,过很久他才勉强站稳。
低头一看,洗手池里有一口暗红色的血。
见完想见的人,老太太就像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精气神,彻底撑不住了,当天夜里情况突然恶化,再次被送进手术室抢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才从手术室出来。
救是暂时救过来了,但医生却委婉地提醒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像是为了印证医生的话,老太太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迷,一天里难得再有清醒的时刻,但一旦醒来,嘴里念叨的必然是林钦舟和秦越的名字。
不管是林钦舟还是秦越,对此都了然于心,老太太这是还没有得到他们的承诺,放心不下。
隔着厚厚的一堵玻璃墙,林钦舟看着病床上的姥姥一天天消瘦下去,他自己也跟着瘦下去一大圈,他眼睛本来就是很大的杏眼,这一瘦,就显得更大,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
而且还很容易受惊,周围只要响动静,就能让他吓得跳起来,整天战战兢兢的。
眨眼就到年初八,还有不到一周林钦舟就要开学了,但姥姥却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见好转。
林钦舟这才像是缓慢而迟钝地意识到,姥姥可能真的要离开他们了。
姥姥随时可能有情况,医院这边离不了人,这段时间都是兄弟俩和林珑他们夫妻俩轮流守着,这天早上换完班,秦越带林钦舟到医院门口的早餐店吃东西。
问了两遍他想吃什么,林钦舟才木木地说:“随便。”
秦越就自己做主点了两份咸豆花和烤饼,还有一根油条。
林钦舟喜欢把油条撕碎了放在咸豆花里吃,但今天他却没那么做,捏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喝。
比起前两天,他脸更瘦了,总是亮亮的看着秦越的双眸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们甚至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说过话
,即便他们总是待在一起,一起守在医院,一起回家,一起等着那个最后的审判。
但林钦舟似乎不愿意说话,总是闷闷地沉默着。在家也不说,只是疯了一样抱着秦越亲吻,好像亲不够,又好像怕没时间、要将这一辈子的亲吻都在这几天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