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此人压入天牢,秋后问斩!」
亲口下出这道命令的时候,我竟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日少年公子提笔赠字时的温润疏朗。
他告诉我说,父皇与母妃为我取名顾明珠,是对我寄予厚望。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他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他那时笑得比明珠更璀璨。
可如今,卫铮这颗明珠却终究还是在命运的浮沉间被蒙上了尘灰,再没机会崭露锋芒,照破山河。
我鼻尖一酸,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罢、罢,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周野已经昏迷三日了。
这三天来,我下旨将卫铮下狱,小皇帝软禁。
其共谋党羽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忙得脚不沾地。
每日几乎要等到凌晨才可得空,守在周野床边,握着他的手一坐就是一宿。
那一箭到底还是伤到了周野的心脉,好在经太医诊治,他算是捡回了半条命来。
而剩下半条,太医说要看他近日内能否醒来。
若是醒来,日后好生将养着,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若是醒不过来……
「恩?」
我拄着头坐在周野床边,却不知几时竟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瞌睡,额头磕在床沿上惊醒。
我看着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昏睡的周野,眼底忽然间泛起汹涌的泪意。
「周野。」我拉过他的手。
那是只因经年累月练武而打磨粗粝的宽大手掌,我将他覆在自己脸上摩擦时,甚至可以感受到掌腹处的老茧,在肌肤上带起酥麻的痒意。
「我刚刚做噩梦了。」我梦呓似地同他讲话。
「梦里面是铺天盖地的尸山血海,而我就坐在养心殿的那张龙椅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儿向下沦陷,动弹不得,亦喊不出声。」
「故去的冤魂从血海里伸出手来拖我,有二哥,有禁卫军统领,有战死在北渠的大沧将士,还有这几日被我下令斩首的大小官员……」
「周野,我害怕。」
「你为什么还不醒来?连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我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泣不成声。
「我如今才终于明白坐在那张龙椅上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就像诅咒似的,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而去,受我护佑的胞弟忌惮我,昔日的爱人仇视我,信重的臣子背叛我……」
「待我踏过一路荆棘,走到今日,猛一回头,却发现身边竟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看我,好一个孤家寡人。」
「周野,你别不要我,你快点儿醒过来。」
我带着哭腔俯身,低头吻上他因缺水而略显干裂的嘴唇,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在周野的脸上,又被我一下一下小心地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