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起,煞是好看。
恰好行经一卖糖葫芦的小摊,宋引默问道:「春桃姑娘要吃糖葫芦吗?」
我平生头一回见着有人被骂了还请人吃东西,颇为新鲜地点了点头。
宋引默付了钱,从小贩手中拿了两串糖葫芦,递予我一串,自己留了一串,笑道:「我估摸着一串糖葫芦应当能堵住姑娘的伶牙俐齿了。」
嘁。
我咬了一口,透明的糖衣清脆地裂开,里面的果肉略有些酸,忙皱了皱眉。抬眼看宋引默,他却分外怡然自得。忽而想起他那次来找我,也是手持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于是好奇问道:「大人喜欢吃糖葫芦?」
他浅笑着摇头,道:「小时候见同龄人皆有,便也想吃。可父亲说街边小吃不干净,不许我吃。我那时便想着,待我长大了,要多吃许多糖葫芦以补回来那些年的空缺。」
「后来吃到了才发觉,它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美味,或者说,它再美味,也不是我童年所想的糖葫芦了。但我仍不时买一串,多少弥补些遗憾。」
我两手持着糖葫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宋引默却回身对我一笑,道:「到了。」
我抬头瞧见秦府的匾额,恍觉竟回来得这样快,与他行了一礼,轻笑道:「谢大人相送一场。」
他垂眸,弯了弯唇角,道:「我那日会来,你等我。」
我心跳如雷,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怔在原地许久,再抬头时,面前已无那个卓然的紫色身影,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我攥紧了手中的糖葫芦,抬步入了府门,甫一转过园林拱门,迎面便撞上了公子。赵景明抱着剑,吊儿郎当地跟着他身后,二人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向他行过礼,便退至一侧待他先过去。他却不急着走,视线先是落至我手中的糖葫芦,旋即再落在我脸上,面如冠玉,目如寒星,教人觉得他的目光冰凉得胜似刀刃。
赵景明轻轻推了推他,似是着急的模样。他却不为所动只泠然望着我,末了,不置一词拂袖而去。赵景明颇同情地看我一眼,连忙跟上了他。
我正摸不着头脑时,肩膀被人蓦地一拍,回头看,原是倒回来的赵景明。
少年手持着剑,另一只手抽走了我手中的糖葫芦,指了指公子离开的方向,在我耳畔轻声道:「公子让你今晚在他房中等他回来,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你嘴上的口脂是怎么没的。」
我:「……」
赵景明复而拍了拍我的肩,痞笑着道了一声「保重」,旋即赶紧追着公子而去,独留我在风中凌乱。
去向小姐复过命之后,我赶紧回了我的屋子,对着铜镜一瞧,唇上果真落了一大块口脂。我原本的唇色偏粉,口脂掉落之后,淡粉与胭红交织,再显眼不过。
可公子为何要动怒?我抚唇,垂下视线思索。
想来唇脂应是那时我撞到宋引默蹭掉的,可此举纯粹无心之失,事发突然且不谈,事后我与宋引默也都缄口不言,按理说没人知晓才是。可若公子不知晓,他作甚这么留意我的唇脂?唇脂掉了便掉了,有什么好说道的?他这样在意是为了什么?
因……我忤逆他的意愿,不曾远离宋引默?
我勾了勾唇角,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明明知道了原因,为何却更加茫然无措?扪心自问,映妆,你当真想远离宋引默吗?一时万千心绪翻涌,却寻不到由头。
我在小榻上抱着膝盖思忖许久,直至周围已漆黑一片时才惊觉已入了夜。想起赵景明传达的嘱咐,我起身稍稍收拾,便径直去了公子的院落。
府上人尽皆知,除却日常洒扫,若非得了公子允准,否则公子的院落下人是进都不能进的。
而得此殊荣的我站在院门前,抬头看了看匾额上鸾飘凤泊的题字,不由一声轻叹,怀揣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态进了院。
公子喜静,府里为他独辟了居所,名叫一水居。院中有亭阁,亭阁下费尽心机地引了一泓清泉。清泉成湖,湖内植有荷花,只待盛夏时便可观得清香满园里,一一风荷举的好景致。甫一入夜,便有侍候的小厮将一水居的灯尽数点亮,院落里灯火通明,灯光与水光辉映,细听还有泠泠水声,可谓美极。
他素来厌恶束缚,院中格局布置也依着他的性子。一水居中屋子间间通透宽敞,隔扇都不曾用,到了春夏时节,索性尽数卸了门框,只用轻纱障目,条条框框少得可怜,行径处无不轻纱曼曼,恍若人间仙境。
我却顾不得欣赏,能进公子庭院已然十分惹人注目,若依公子的言在他房中等他,只怕明日管家嬷嬷便该奉夫人的令将我打发卖了。与公子卧房相邻近的是书房,我略微思忖,推开雕工精细的隔扇门,抬步便进了书房。
出乎意料的是,公子的书房布置得分外雅致。砚池笔墨一应俱全,灯花棋子次第闲放着,整间书房再清淡文雅不过。花梨木的案几上摆着几张散乱的宣纸,以一方黄铜镇纸镇住。桌面旁有一张小纸格外突兀,上面似乎还写了字。书房的窗棂未合好,一阵风吹来,宣纸被镇纸压着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