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小脸怔怔看着大堂,长睫微颤,她毕竟太小,还不懂典当的含义,听到父亲问她,连忙抬头,有些迷惑:「我开心的,可为什么,小哥哥……不开心?」
梅老爷无声一笑,望向堂外飞雪,目光悠远绵长:「你开心就够了……这世上,老天爷不会让每个人都顺心如意的,你不也身染怪病吗?人各有命,他总有一天,会认命的。」
(三)
姜涉被当在梅家后,整整两天,不吃不喝,血红了眼,嘶哑着说要回家,像头见人就要咬的小兽。
家?梅老爷冷声一哼,你哪还有家,这就是你的家,小姐就是你唯一的主人。
姜涉呼吸急促,瘦弱的胸膛剧颤着,吓得梅岳绾缩在父亲身后,只觉那对好看的眉毛忽然变得凶狠无比。
她懵懂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摇摇父亲的衣袖,带了些恳求:「我不要小哥哥陪我玩了,不要了,让他回家吧……」
梅老爷安抚了女儿后,看向姜涉,沉吟片刻,以大人之间谈判的口吻道:「也罢,小儿郎,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去找你爹,找到他,把那包金叶子要回来,这桩典当就不算数了,一手还钱,一手清票,你立马就能回家。」
姜涉盯了他许久,小狼崽一般,几乎是恶狠狠地应下:「好,这是你说的!」
冰天雪地中,一辆马车缓缓跟着前方的少年,车里的梅岳绾不时探出脑袋,关切地望一望那道单薄孤绝的身影。
城中赌坊林立,姜涉显然干过不少次这「找爹」的活,驾轻就熟地拐进一家又一家,心中虽焦急如焚,面上却沉静坚毅得不像个孩子,看得车里的梅老爷也不由点头暗叹,想将此子留在岳绾身边的念头愈发重了。
终于,在摸到第十二家赌坊的时候,姜涉找到了他赌红了眼的父亲,确切地说,两人是撕扯着从赌坊里出来的。
「哪还有金叶子,老子全都输光了,都怪你这个丧门星,你一来老子就连输了好几把,你给老子滚远点……」
姜父骂骂咧咧的,将姜涉踹倒在雪地里,姜涉却又一下猛地扑起,杀气腾腾的,凶悍得不像个孩子。
「我不管,你借钱也好,怎样都好,你先把我赎走,只有你才能赎我,这些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带阿娘和阿弟阿妹们走,走得远远的,跟你再没有关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扭打纠缠起来,雪地里眨眼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梅岳绾将脑袋探出窗外,隔着人群看到姜涉拖住一条大腿,死命不让他走,那急于脱身的姜父也恼红了眼,一脚脚发狠踹去。
「撒手,给老子撒手!」
大片皎白的雪中,梅岳绾眼尖,忽然就瞧见了一抹红,自姜涉身后,蔓延出一路痕迹,她心头一跳,控制不住就想跃下马车。
人群被头小鹿似的身影挤开,一袭清贵华裳随之跟来,声音冷冷地在雪地里响起。
「人是我梅家的,踹死了你赔吗?」
姜父动作一滞,扭头呵出一口白气,牙关都在打哆嗦:「梅老爷,我,我在替你教训这不听话的贱子呢。」
那袭华裳长眉一拧,负手冷声道:「你要赎走他吗?」
姜父连忙摆手:「不不不,他能跟在梅老爷身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赎,不赎……」
他仿佛当真怕梅老爷问他要赎金,忽然瞅准一个空当,拔腿就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地上的姜涉脸色一变,顾不得疼痛,咬牙就想挣扎起身:「你回来,你别走……」
裹在狐裘里梅岳绾赶紧搀扶住他,小手下意识捂住他鲜血汩汩的伤口,疼在自己身上一般:「小哥哥,小哥哥你没事吧……」
姜涉却疯了似的推开她:「你滚开,别碰我!」
踉跄的梅岳绾被梅老爷的大手接住,他睨向狼狈的少年,在风中一字一句:
「小儿郎,我给你机会了,你听到你爹是怎么说的了,你认不认?」
(四)
姜涉当然不认,他被独自关在黑压压的房中,闹到大半夜都不消停。
倒是梅岳绾提了盏小灯,半夜悄悄摸到门边,贴着房门听了半晌后,伸手往自己衣兜里掏去。
门下方有扇小窗口,专供日常递饭所用,此刻却伸进一只雪白的小手,手心打开,只听到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小哥哥,给你吃糖,你别哭了。」
门内霎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梅岳绾感觉到那颗糖被人拈起,还来不及高兴,糖果却又转瞬被人从小窗口里被扔了出来。
「不要你的糖,假好心。」顿了顿,门内的人嘶哑道:「我也没有哭。」
梅岳绾也不生气,裹着狐裘捡起那颗糖,又提灯回到门边,靠着坐了下来,吹了吹,自己剥开含进了口中,半天没说话。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口中一颗糖融尽后,才又掏出另一颗,依旧往小窗口里递去,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姜涉又给扔了出来。
梅岳绾抿了抿唇,再去捡,捡完自己吃了,又递新的,姜涉再扔,如此循环了好几次后,门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