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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三笑道:“小主子还是先用膳,那样血腥的事,用着膳,胃会不舒服的。”
沈雪叹了口气:“三爷,孔老头坐在京兆府府尹的位子上四十余年,手里没有人命是不可能的,皇帝也不会一无所知。平民告官何时有过开堂公审的先例,官官相护,拔出萝卜带出泥,捂都来不及,还敲锣打鼓地公审,三爷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还是认为官府这回能做一次为民作主的青天?”声音微微发冷,“三爷,须知孔家和沈家是姻亲,孔同知是镇北侯府的姑老爷,祖父对姑母从来是有求必应,孔家被人抖出多年前的血案,沈家脸上也没光彩,不定有人会借孔家出事攀上沈家,整沈家。”
魏三悚然:“小人真被二十七条人命糊住了眼睛!怪道将军吩咐我们摸清告状人的底子,时刻留意这桩案子的进展,并保护告状人的安全。”
沈雪扬眉:“我爹说得很对,如真有这等血案,案发过程极为重要,这个告状人是极其关键的人物,舍得一身血肉去滚滚钉板,可是个狠角色,若是有人藏于暗处煽风,万不能在火将灭的时候,由着那拿扇子的人取了他的性命,再栽给沈家,还使孔同知杀人之事再无翻案可能。”
魏三肃然,将军素来发令行事,只有在事成之后他们这些人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小主子则使他们知其所以然,让他们看到做不好事将要面临的严重后果,从而更努力地做事,鞭策自己必须做好,这样一对父女,心意相通。在西戎作威作福近三十年的金家逆贼,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魏三心头越发顺服,道“小主子,刑部至今没有尚书就职,大小事情都由姜侍郎和乔郎中议定,乔郎中是乔阁老嫡子,姜侍郎很多时候都要看乔郎中的脸色。告状人名叫叶宝柱,状纸已被姜侍郎收下,乔郎中因突发晕厥之症告病回家。”
沈雪嘴角一歪,哂笑:“乔郎中躲得倒快。看来乔家是不会趟这潭浑水的。”
魏三也忍不住笑:“乔家人的反应一向很快,小人想那姜侍郎看着晕倒的乔郎中,怕是脚后跟都悔绿了没比乔郎中更快地倒在地上。”
沈雪挟了一筷子鱼吃进嘴里。顿时,一股熟悉麻、辣、烫、香、酥、鲜、活的感觉在舌齿间弥漫,吸了吸气叹道:“三爷,这道菜真是做绝了,一盘香辣鱼下肚。三月不想肉滋味。”她很喜欢吃鱼,喜欢那种嫩嫩滑滑的味感,前世,不管落座哪家酒楼饭馆,鱼是她的必点之菜,三生记忆里。云川府的香辣鱼做得最是绝味,这盘香辣鱼竟有七八分相似,沈雪不觉暗暗称奇。
魏三呵呵笑道:“小主子。这道菜算是我们聚春和的新招牌,却是慕容二皇子教授指点的,每次用膳他都要点一份,吃完还会捎话说哪里做得不够好,怎么做才能更好。小人真想不到二皇子这么爱吃鱼。还懂下料做菜。”
爱吃鱼的二皇子。沈雪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划过,软软的。飘渺,空洞,抓之不住,手中筷子又探进鱼盘里,口中说道:“三爷,你接着说。”
魏三正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听沈雪问话,忙道:“那姜侍郎是个怕事的,一看乔郎中装晕,立即带着状纸上了金殿,口口称被告的是从三品同知和正三品府尹,他自己官不过正三品,不够资格审理此案,请皇帝指派一位德高望重、公正廉明的王爷坐镇。本朝王爷只有三位,智王显然不成,勇王多年不上朝不问事,论起德高望重,公正廉明,还真非信王莫属。”
沈雪吸了口冷气,香辣鱼吃在嘴里也失了好味道,眯起眼睛,慢吞吞道:“有德高望重、公正廉明的信王坐镇刑部大堂,那叶宝柱便似吃了定心丸,一意要与孔家死磕到底了!乔郎中跑得快,却给朝臣们留下一个大大的笑柄,姜侍郎请来信王这尊大佛,不仅把自己撇得远远的,还在百姓面前表现出一副秉公办案的形象,这当官的,一个比一个聪明!怪道刑部没有尚书,有姜侍郎足矣!”
沈雪冷冷一笑,“而信王,怕是正为抬回的十六抬红箱暗恼了沈家不知趣,借此案打压孔同知,便是打压镇北侯,乐得到刑部大堂一坐。——这么说,信王已经知道血案经过,不定正等着沈家上门服软。”
魏三:“小主子这回却是说错了,那状纸到现在为止,只有姜侍郎和乔郎中见过,如今供在皇帝的御书案上,开堂公审那天,由执金吾送至刑部大堂。”
沈雪沉默许久,慢慢道:“这案子,从告状的时间,刑部的态度,尤其是皇帝的态度,没的透着一种诡气,总觉得皇帝有点儿唯恐此案不热闹似的,开堂公审,信王坐镇,二十七条平民性命,当真在一个在位二十年的帝王眼里?诡诡的,可又说不上来诡在哪里。”放下筷子,思索良久,道,“既然探不到案发过程,那个告状的叶宝柱,探到他的底了吗?”
魏三迟疑了一会儿,道:“早些年我们在刑部埋进一个暗桩,此人的专长是摸骨,据他判断,叶宝柱现年十七岁,他的另一专长是学人说话,能学得惟妙惟肖,二刀兄弟由此听出叶宝柱是桂西府凉水镇人。”
沈雪愣怔片刻:“小刀叔就是在桂西府凉水镇做的十年淘粪工。”
魏三轻点头:“据二刀兄弟回忆,凉水镇有个顺风镖局,总镖头姓叶,五年前顺风镖局夜半失火,叶总镖头,叶家人,以及镖局伙计全部不知去向,那时候的二刀兄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哪管别人事。”
“依小刀叔的回忆,叶家还真是被灭了门。凉水镇,凉水镇,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叶——”沈雪忽地一按桌面,站起身,神情紧张,“如果我没记错,叶成焕都督在投许阁老门下之前,是个行走江湖的刀客,祖籍正是桂西府的凉水镇!三爷,这叶宝柱与叶都督可有关联?”
魏三慌忙道:“小主子别忧心,昨天下午将军已经派人去许府请叶公子,不过没见着叶公子本人,叶公子的随从,就是小主子说的那个陆虎,他说一定把话传到,此时叶公子应该正在醉仙楼和将军见面。”
沈雪跌坐进椅子,脸色惨白,哑声道:“三爷,若叶宝柱果真与叶都督有亲戚关系,事情可就麻烦了!叶都督为国捐躯,正等着皇帝追封,他的家人却在十年前被顶头上司的妹夫杀了个干净,二十七条人命啊,这消息传到燕岭关,大伯父根本撇不清自己,叶都督已经阵亡,什么话都说不了啊,那些跟随大伯父戍边多年的将士们会怎么想,不定就有人嚼舌头说叶都督之死是大伯父设下的圈套,啊不,一定会有人散布这样的谣言的,大伯父的正一品五军都督怕是再也做不成了!”
喘了口气,沈雪冷声道,“这案子原来诡在这里,皇帝要借这案子薅夺沈家的兵权!皇帝这是容不下沈家了!”
魏三是个老暗桩,在他心里,沈凯川是神,是天,他们六个影卫一向以沈凯川的命令为行动准则,要他动脑子也是想着怎么才能做出一道让别人乐颠乐颠掏银子的好菜,赚钱的目的就是等小主子长大,带着他们打回西戎王城,把金家逆贼戳上十七八个窟窿以后倒挂在城头,别的事情很少往深了想。沈雪这番嘶哑的话,直听得他心惊肉跳,一桩灭门案竟藏着这么深的弯弯绕,竟是剑指沈家!
魏三的舌头有点儿打结:“小主子,即便叶宝柱和叶都督是亲戚,叶都督与沈家也是姻亲啊,叶公子还能与小主子断了婚约不成?再说,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姓,不一定就是亲戚。”
“但愿不是。”沈雪苦笑道,“可若真是此叶同彼叶,这血案抖出来,叶公子难道不会怀疑叶家被灭门与沈家有关,难道不会怀疑其父之死与大伯父有关?即使叶公子一开始不相信,也经不住三人成虎。还有,为安抚阵亡将士,皇帝不定会给叶公子赐婚。沈叶两家有血债,我和叶公子的婚约是维系不下去的,在皇帝眼里也是必须要断的,封一个官,授一个爵,赐一个名门嫡女,皇帝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叶公子拉过去。”
挪开椅子,“三爷,我要回府去见祖父。冬草,我们走,冬——”一回头,但见冬草满脸泪水,张大着眼紧紧地盯着自己,那带着惊恐,充满悲愤的眼神,让沈雪感到紧张,上前两步抓住冬草的肩,声音短促:“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讲啊!”
冬草没答话,跪倒在地,紧搂住沈雪的腰,摧肝撕肺地失声痛哭。
沈雪急了,用手捧起她的脸,急切地问:“冬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冬果抹了抹泪,道:“小姐急得忘了,冬草的爹也是个总镖头,冬草的家人,镖局的伙计,也是一下子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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