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军绿仿佛为穆容驰定制,那专属军人的男性的美,令人心悦诚服,是英姿勃发的挺劲,是明皓的阳刚,是硬朗的从容,是蓬勃的朝阳从遥远的海面冉冉升起,是一尘不染的白云在湛蓝的天空悠然飘行,是嘹亮的军号在清新的晨曦里激昂吹响……
如果说沈雪有过暗恋的人,那就是穆容驰。
沈雪低了头。这一世的慕容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现年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有着无人望其项背的赫赫军功,挟五年灭五国的狂飚暴烈向南楚发起进攻,能够在仅仅激战一个月、损失三万兵马的情况下,主动向南楚提出议和吗?还亲率议和使团进入南楚帝都长安城?
沈雪忽然打个冷颤,物极反常必有妖!呃,擦一把不存在的汗,怎么又是这个词呢?议和若是缓兵之计,慕容迟大可不必亲至长安城,慕容迟,他的目的何在?侦察,谋定而后动?南楚,他志在必得?从沈凯川那里听来的关于慕容迟的信息尽管微乎其微,沈雪还是感到了慕容迟的野心和可怕。
沈家掌握边军,高居朝堂,有守卫南楚之责,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南楚玉碎,沈家亦不能瓦全。
沈雪不由自主握拳,慕容迟,我沈雪,也曾纵马挺枪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也曾是亚欧大陆二十一世纪共和国的准军官,为了沈家,我不介意与你为敌哦!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处可以锻炼身手的地方。沈雪环视厅里的众人,各自若有所思,神情各异。
老侯爷紧皱起两条长长的白眉毛,致仕?虽然可以说这六十六岁的身体里跳动着四十四岁的心脏,可谁管这个,真是老了么?老三到底还是存了小狐狸的心思,瞒过别人,还想瞒过老狐狸的爹,去!
老太君以无比恨铁不成钢的幽怨看着沈凯川,她在想,老侯爷致仕,谁来承爵?当然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亲,十五年前丢了的现在捧起来也还不晚。
沈凯原在看沈凯川,沈凯川浸在富贵温柔乡十多年,未曾改他半点翩翩风度,长安第一少的名头迄今不变,他是真的骨头痒痒想上战场松快松快?
赵氏在想,五丫头拒了信王府的婚事,四丫头是自己亲生的,撇开皇室,长安城里哪家勋贵高门能配得上霜儿的美好?家世显赫,才貌俱佳,人丁简单,水浅是非少,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谁家?
沈雪咳嗽两声清了嗓子,润声道:“祖父,祖母,信王府世子的事情,阿雪敢问祖父祖母如何回话?”
老侯爷音色冷沉:“五丫头,你说如何回话才是最好?”
沈雪微微哂笑:“长安城里谁都知道,镇北侯沈家五小姐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最是平平,而信王府世子丰神秀逸,少年俊杰,蒲柳之姿之与龙凤之姿,沈家五小姐自是不堪匹配。”
沈世榆扑哧笑了:“不堪匹配!五妹妹是自己嫌弃给人家做侍妾吧,五妹妹好风骨!怕只怕有一日信王府世子见了五妹妹真容,不知会是可惜还是可恼,五妹妹多谢了世子的厚爱,日后少不得要吃些委屈呢。”
沈霜霜微露羡慕的娴静笑容:“五妹妹今天风华绽放,口吐莲花,与往时的闷葫芦样子大不相同呢,原来昏迷一场醒过来会发生这样好的变化,霜儿心悦得紧。”
这声音轻柔,这语气温婉,这五十多个字却经不得一想。在尊崇道法佛经的社会,帝王以道佛协理君权,教化民众,民众或信道,或信佛,道教有妖说,佛教有鬼说,一个人因昏迷而性情大变,要么是被人乔装假冒,要么是被妖鬼附体,不管哪种情况,沈雪都有可能被拖出去,乔装假冒,杖刑,打成一滩捧不起来的饺子馅,妖鬼附体,火刑,烧成一个外焦里嫩的大烤鸭。
沈世榆不紧不慢笑道:“五妹妹不常说话,并不表示五妹妹不擅说话,说到葫芦,葫芦长得圆圆的甚是可爱,家常用处也不算少,酒葫芦里的酒是佳酿还是酸醪,喝了才知道,而神仙的葫芦里一般都藏着上好的丹药。”
沈雪向沈世榆送过去莞尔暖笑,眯起眼直瞅着沈霜霜,没有忽略沈霜霜眼里一闪而过的敌意,冷森森呲一呲牙,沈霜霜,我不是怕了你,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懒得奉陪。沈雪很无辜地一笑:“阿雪一向笨拙得紧,比不得四姐姐有七窍玲珑心,只是阿雪在阎王殿转了一圈又被阎王爷踢回阳世,得阎王爷踢一脚踢开个把心窍也是可能的,四姐姐,哦?”
沈世榆心里很想仰天大笑三声,一个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立即招来沈凯原凌厉的眼刀,笑声吞了回去,憋成一个响亮的喷嚏。
于是,看向沈雪的怀疑目光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好似不认识自家的五丫头,话说,好似真的不认识这样素颜朝天又滔滔不绝的沈雪唉。
沈雪觉得很疲累,不想再与这些人耗费脑细胞,向前一步福了礼:“祖父祖母在上,阿雪自知不能高攀信王府世子,不得已违拗信王府的好意,如此虽免了大麻烦,却是有给沈家带来小麻烦的可能,祖父祖母不罚阿雪,那是祖父祖母对阿雪的慈爱,阿雪不能不知奉孝,更应该向祖父祖母请罚,阿雪自请往家庙避居,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缁衣素食,为家人祈福。”
沈家的家庙在长安城西鹿山余脉的山脚下,虽是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却偏僻荒凉得很。
厅里的人们听了这话,不是吃惊,而是震惊,非常震惊,比听到沈雪拒入信王府为世子侧妃更震惊,几乎是不能相信的,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般家族若有子女避居家庙,要么是身染恶疾,求祖宗怜惜,要么是犯下大错,求祖宗惩戒,因此,生活条件相当清贫艰苦,起居诸事都必须亲力亲为,而一旦避去了家庙,则名声大损,嫁娶无望,再求返回家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也就意味着,从踏入家庙的那一刻起,将一生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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