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有些诧异。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她除了从白若薇口中听过白若萱的名字,竟从来也没见过本人,据说这位长宁郡主脾性骄纵蛮横,自视甚高,偏偏整天追着一个男人跑,把皇家以及安和公主的脸都丢尽了,太后一向是不喜欢她也不允许她进宫的,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样的场合碰到。
不过,既然已经和她姐断交甚至和她们母女撕破了脸,此刻清安也不想和对方打招呼,她只想对这家人敬而远之。
至于那个顾二公子,清安咬着嘴唇思忖——好像有点耳熟,总觉得这人有点重要,但肯定不是这辈子听到的,如果他跟白若萱有纠葛的话……
对了!
清安蓦然睁大眼睛——上辈子她曾经听白若薇提起过她妹妹的心上人,好像就是这顾家二公子,只不过,这位却是英年早逝,竟比她还早一年去世……
据说是为了调查江南的一桩牵连数千万两银子的贪腐大案,他在回途中被人刺杀,摔下悬崖,一行八十六人全部遇害,其现场之惨烈,震惊天下!
清安之所以一听到名字就想起这人,还是因为景帝对他的态度,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小霸王,一个在京城中一抓一大把的伯府的嫡次子,最终却得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葬礼,其规制甚至超过许多王公宗室,景帝与所有皇子全部出现在葬礼上,还当场追封他为忠勇侯,牌位移入宗庙,永享皇家香火。
据说,这位之所以得到这样空前绝后的圣宠,是因为他虽然身死,却依旧立下了大功,正因为他在江南搜集齐了证据,那些盘踞在江南的大鳄们才孤注一掷地联合起来刺杀他,而这位更是心狠,眼见无法突围,竟剖开自己的肚子,将所有证据藏在自己的血肉中,让那些大鳄们纵使杀了他们所有人,也一无所获,所有的盘算付诸流水。
……
白嬷嬷倒是听说过这段逸闻,不屑地道,“说出来都污了郡主的耳朵,这长宁郡主追着安信伯次子满京城跑,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人人都夸长宁郡主热情勇敢,敢于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京中许多女儿居然还想向长宁郡主学习,要老奴说,不过是寡廉鲜耻罢了,郡主万万不可与这种人交往,没得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罗程在车外也笑道,“白掌事说得对。这顾二公子风流倜傥,嚣张跋扈,却是京城四公子之一,别的三位公子,或是文采非凡,或是武功出众,或是书画一绝,唯有他,竟以一张绝无仅有的俊脸入选,不过那纨绔名声却丝毫不亚于他的美貌名头,据说长宁郡主一见倾心,竟再也看不见世间其他男子了,偏偏顾二公子看不上她,避之唯恐不及,两人你追我逃,在京中成了一则笑谈!”
是吗?
清安不是个人云亦云的人,尤其是回忆起前世这人做下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更不觉得这样的英雄会真的一无是处,也许风流是有,但既然能被皇舅舅委以那样的重任,定然不只是世人眼中的风流纨绔子。
说不定,这只是人家的伪装呢。
只是,一想起这个人死时的悲壮,清安就觉得心头堵得慌,也分不清惋惜、同情、敬佩等情绪哪个居多,想想自己前世无声无息、悲惨屈辱的死,再对比这人惨烈悲壮、万人景仰的葬礼,她在这一刻,格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需要改变,彻头彻尾的改变!
脑中一瞬千念,现实也不过刹那。
清安怀着见识偶像的复杂心态,迟迟疑疑地掀开一角帘子,向外窥去,哪知不过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神秘深邃的眼眸,那点点戏谑的笑意,宛若细碎的星光,幽远得引人遐思。
顿时,她心中如被巨锤一砸,神魂震荡,全身的血液,尖啸沸腾着直往头部冲去,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庞,霎时美玉生晕,遍布霞光——
世上竟真有这样的美男子!
这男子一身轻袍玉带的贵公子打扮,二十出头,乌发整齐地束在白玉冠中,两耳后垂下两条飘逸的发带,肤质如同冰冷的白玉,深眉骨,高鼻梁,形状完美的淡粉色薄唇,乌黑如剑的长眉斜飞入鬓,狭长的黑眸好似午夜的星空,黑得透出妖异的蓝芒。
他面带微笑,却不是那种温柔公子含蓄内敛的笑,而是似挑非挑着薄而润泽的唇畔,显出一抹会让女人眩晕男人憋屈的似笑非笑,慵懒而随性,这无疑让他显得更加傲慢风流,却又让人无端地感到深沉危险。
他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上,青松茂竹般挺拔的腰背,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姿态,衬得白马如白曦再生,而白马又反衬得他俊美如天神,两者相得益彰,端看他这副俊美高贵到没朋友的外表,任何人也想不到,此人就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纨绔,安信伯嫡次子,小霸王顾牧。
这顾牧笑吟吟地骑在马上,杵在路边,似乎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下人和安和公主府的人交涉,实际上也的确是百无聊赖,以至于他一直兴味盎然地盯着清安,向微微愣神的清安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小仙女,戏好看吗?”
清安倏然放下车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边,安和公主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里面钻出来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小婢,冲着顾牧福了福身子。
“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顾公子,当真是有缘,我家郡主向顾公子问声好。”
这一身葱绿色绸缎的俏丫头,显然是白若萱的心腹,态度很是活泼大方,她站在车辕上,笑容可掬地仰头对顾牧说道。
顾牧还没开口,他身边落后一步骑在一匹棕红色骏马上的年轻随从便驱使着马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这位姐姐好,又见面了。不过,我们这隔三差五就能撞到一起,只能说明京城太小了,至于这有没有缘,可万万不能随口胡说,我家公子是无所谓,不过连累了你家郡主的名声,就不好意思啦!”
这俏丫环微微一愣,随即笑容满面地道,“这位小哥言重了,我家郡主向来倾慕顾公子人品,遇到了打声招呼,想必也不算出格。”
浓眉大眼的年轻随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得耀眼的牙齿,伸手状似苦恼地挠了挠头,显得格外憨厚老实,“郡主出不出格我们做下人的也不知道,不过要是让咱们伯爷知道公子总是不小心偶遇郡主,恐怕又要有一顿家法等着公子了,还请郡主和这位姐姐谅解则个。”
这随从外表憨厚,却句句暗藏玄机,伯爷因为顾牧偶遇郡主就要家法伺候,岂不是暗指安信伯压根就看不上长宁郡主?
清安听得心头一跳,自从她这辈子貌似变聪明以后,听人的潜台词那是一听一个准,既然安信伯不喜欢白若萱,那前世这两人差点订婚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那俏婢被随从的话堵了嘴,正要再说什么,那边马车帘子一动,又钻出个身材凹凸玲珑的少女,正是长宁郡主白若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