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赵念舟刚到厂子大门,就看到孙主任开着厂子配的大众车从里面出来,他也瞧见她,车窗玻璃降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的脸,身上穿着深蓝工作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小赵,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上车,咱们车上说。”
她有些意外,原地顿了几秒,后面出来的车被堵住路,按了两下喇叭她才反应过来。
孙主任脸上带笑,从里面帮她开了车门。
赵念舟一手拢住头发,另一手扶着车门,弯腰上去。
车子拐了两个路口,直接走郊区,上高速。
她往外看了看,纠结了一下,扭头问:“孙主任,咱们这是去哪?”
孙主任回头看她一眼,继续开车,不答反问:“津南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五天都有了吧?”
赵念舟低头沉默。
他好像猜中般:“有阻力?查不下去了?”
她更沉默,半天才说:“还得缓两天。”
孙主任不说话,意味不明地笑一笑。
赵念舟不是傻子更知道孙主任不是傻子,千万别和聪明人斗心眼,斗来斗去不过是自己掩耳盗铃。
她下定决心,抬头看他:“孙主任,我也不瞒您,这事,这事我办不了,多谢您抬爱……您,您还是换人吧……”
孙主任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觉得真好笑。这举动让赵念舟觉得被嘲讽,她是个较真的人,从学生时代到如今两三年的社会工作,只要是交代给她的任务,她都尽善尽美。可如今,只能懂装不懂。
他笑过劲儿,拍了两下方向盘,不提换人,只说:“你不干也得等回来再安排别人,现在跟我去津南一趟。周副经理被李总派出去了,不在本市,耽误这么多天,我也不怕得罪人了。”
没等赵念舟说话,孙主任又说:“我猜猜你为什么不敢办……无外乎前途、把柄、人情,你刚来没两年,工作认真,业绩好,交集不广,应该没什么把柄,欠人情更谈不上,那就是前途了……你们厂长和周副经理关系匪浅啊,那可是难兄难弟,穿一条裤子的情谊。小赵,你不敢办,也在情理之中,要是随便一个都能办,我直接找科研部就解决了……”
赵念舟觉得自己好似身无寸缕,轻轻松松就被这个老油条看透,她此刻很紧张,紧张不是因为被看透,而是孙主任说的太多,有时对方让你知道的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孙、孙主任”她打断,“您高看我了,其实我也没查出什么……厂长是找过我谈话,不过是问了问进展,我办不了,是个人原因。”
孙主任侧头:“哦?是吗?那我想多了?你们厂长还这么关心一个小员工?看样子,他和我一样看好你。我现在虽然被调到二厂,不过,三厂的事还是多少了解,你是储备人员,可是储备人员往好了说,再过个两三年会被提上去,说不好了,一直备着也不在少数,而且就像韭菜,一茬接一茬,你说公司培养个老的用三十年好呢还是培养个小的用四十年划算?等到三十岁前还不提拔,那基本没戏,更何况你还是女人,在这种厂子,本来就不太考虑。”
赵念舟倒是不紧张了,她是个本分的人,也没指着爬多高,就想平淡无奇地过日子,两虎相斗,必伤及无辜,她猜,现在自己就是被选中的冤大头。
孙主任欲再说,她笑了笑,指着外面:“孙主任,您看,是不是到了?”
酒红色的铁皮大门,锈渍斑斑,门口放了个大铁笼,里头卧了一公一母两只细狗,个头比平常的细狗大很多,一看就是名贵品种。摆设和前几天赵念舟来时一个样。
孙主任没进大门,反而往前开了二三十米,把车停到路旁。
路上尘土飞扬,赵念舟跟着他下来,一脚踩下去,雪白的小皮鞋顿时增几分乡土气息。
她自小在乡下长大,倒没觉得不妥,孙主任就不行了,蹲下身子弹了弹裤脚的尘土,身子一动还没站起来,又花了。
他叹了口气,手里捏着的墨镜挂到领口,从后备箱拎出来一个铁锹,回头张望了一下,指着旁边干涸的小河沟示意赵念舟跟他一起过去。
他这个年龄段的,不会有太多矫情,赵念舟猜测他有轻微洁癖。
小河沟的另一侧紧挨着厂子外围墙根,坎坷不平,杂草丛生,垃圾遍地。这个时候,正是蛇出没最频繁的季节,赵念舟跟着他的步子,只能咬牙硬着头皮上。
大约围着墙根绕了百米,他才停下来,脚踩了几圈,地面微动,土略微下陷,他用铁锹比划了一下,抬头问她:“你猜这是什么?”
赵念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