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骆明扬的照片,沈国栋深深感叹世界奇妙。
他和这男人本来一点瓜葛一点也无,可是阴差阳错,竟辗转变成了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血脉。如果死者泉下有知,只怕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这么想着,他心思渐渐飞远出去。
如果死者当真泉下有知——看到他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掩面叹息?
会不会庆幸幸好自己的亲子已抽身而退,遭遇这一切的只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霍英治,年年前来拜祭,他面对骆明扬的照片时难道就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就没有那么一丝丝觉得无颜面对的感觉?
沈国栋满心不是滋味,忍不住侧眼望过去。
霍英治一身深色西装站在墓前,衣冠楚楚,即使只是一个站立的姿势也挺如青松。秀美年轻的脸上因没有表情,看上去很有那么一种万事不关心的冷漠,沈国栋蓦然一阵心寒,迅速收回视线。
两人在墓前待了十几分钟,终于霍英治侧过身来,提议说:“走吧。”
沈国栋不发一言,转身先行——霍英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扬了一下眉。
虽然是很淡的气息,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骆云起身上那种微妙的抵触感。
抵触?为了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两人关系很有改善的样子。
两人沿着石梯向下时,沈国栋走在前面,双手揣在兜里。雨后石板路本就有些湿滑,他心不在焉地,也没看路,忽然一脚踩在小石头上,顿时身子向旁一歪。
霍英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两人因反作用力身子都有点失衡,险险方自站稳。
沈国栋也没来得及多想,心有余悸,脱口而出。“谢谢。”
霍英治没出声,沈国栋抬头一看,才发现他额上居然冒出了汗珠,脸色莫名苍白。
“……?”
霍英治深吸口气,试探着迈了一小步,身子立刻一矮。
沈国栋本能将他扶住。“你脚踒了?”
“不是。”霍英治忍着疼。他上次车祸腿上受了伤,虽然骨头已经接上合拢,但每逢刮风下雨的天气伤口便一阵阵的阴痛。刚才拉骆云起的那一把又扭了力,骨头可能丝裂了。
沈国栋迟疑了一下,看看四周。
他们现在还站在石梯上,不管怎么说也得先上车。一时也顾不上种种恩怨是非:“来,你扶着我的肩膀走,我送你去医院。”说着,将霍英治的右手搭上了自己的肩。
霍英治微微一愣。他其实鲜少与人这样近距离肢体接触,但骆云起这会儿扶着他的腰,感觉象再自然不过,忍不住分心瞟了一眼他侧脸。
这样半搀半扶地下了山,远远地看到停放着的轿车,霍英治说:“我现在开不了车,你开。”
沈国栋怔道:“我不会开车啊。”
霍英治奇道:“你以前不是会么?”无证驾车也有多次了。
沈国栋这才想起,他和骆云起的缘份正是来自一场车祸。“我……自从几年前车祸后,就不开车了……”
听起来象是有了心理阴影的样子,霍英治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好在今天跑公墓的出租车极多,沈国栋招了一辆,两人打车回城。
第37章
大年初一,不好惊动家庭医生,霍英治在沈国栋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医院就诊。
拍了个片子,果然被医生告知说腿骨丝裂。打了消炎和补钙的针,又上了夹板,接下来就只能依靠自身力量慢慢静养。
静养。
霍英治觉得这医生说了这么多话,惟有这个词说得最美妙最动听。
不动声色地睨了骆云起一眼,后者那种凝神听医生嘱咐的认真神情让他莫名一阵舒心。
是,他承认自己骨子里其实有一点小孩子似的任性,很有一种类似于‘我最喜欢生病了,生病时爸爸妈妈就会对我好好’的幼稚心态。
他一直记着呢,在医院里时骆云起对VV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关怀,虽然也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得到他同等程度的爱护,但好歹自己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还是在大年初一这天进医院这么晦气——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多少他也看出来了,骆云起有些与他年龄不符的迷信。那么好啊,这些因素都可以在骆云起心里起到一两分作用吧。
果然,接下来的这几天如果不论因腿伤造成的痛楚,霍英治简直过得算得上是惬意的。
被安排着半卧在沙发里看电视,保暖措施都准备得很周到,轻便柔软的羊毛毯盖着腿,伤口处还煨着一个小小的烤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