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如今同学们几乎都已为人父母,但葛言却至今未婚。早两年父母对他的终身大事催促得厉害,葛言只是搪塞,到后来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了,便索性向他们坦承了自己的性取向。当时为这事葛家还很起过一些风波,父母天天苦口婆心地给他作思想工作妄图将他扭转走正途,后来,大概是见他态度坚决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样子,这才无奈地认了命。
葛言耳边清静了两年,但近来葛妈又有开始念他的趋势,过去探望时便被她抓着念叨:“……你喜欢男的我们也认了,那男媳妇你也给我找一个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打算这样一直拖着拖到什么时候?真拖到我跟你爸进土剩你一个人,你是存心叫我们死了都不闭眼吗?”
这话说得严重,葛言无言,见他妈唉声叹气的一时间心里也不是不觉得愧疚。为了安长辈的心他便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妈……其实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只是他一直在外地,没办法带他回来见你们就是了……”
“真的?”葛妈信以为真,立刻一连串问题就来了:“那他是干什么?在外地工作?家在我们这边吗?逢年过节也不能回来?”
果然一个谎言就得无数个谎言来圆,葛言绞尽脑汁总算是把老太太应付了过去。事后他想起这段谎自己都忍不住嘲讽地笑:情人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回不来……呵,说得还真象那么回事的样子,可事实呢?事实是他迷上了一只小花妖为他虚度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小九才能修成人身,会不会他终于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白发苍苍,而小九却仍是青涩少年的模样?
这样的自问真让人难受又绝望。
七月,葛言参加了一场婚礼。
新娘是葛言的学妹兼同事,美貌与智慧并重,性格亦很开朗。当初所有人都很看好他们成一对,女方私下也曾大方地表示对他颇具好感,但最后……最后葛言委婉地拒绝了她。
再理智成熟的女性被人拒绝都会多少有点受伤和不甘,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否决。这位学妹也未能免俗,直接问他:“我有什么不好吗?”
“没,没有。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真是一个有力的理由,学妹噢一声,没有再问下去,事后两人还是象朋友一般的相处着,关系甚至还不错。
婚宴上葛言看着千娇百媚的新娘子颇为感慨,他想也许做人就是要这样才好,东边不亮西边亮,一条路走不通马上就换另一条,现在象他这样还站在原地一直等的人岂不是太傻气了吗?
那晚葛言喝得有了几分酒意,被同事送回来后跌跌撞撞上了天台,扶着树干喘气。
“小九,小九……”
唤着唤着就有些委屈起来,眼睛里也莫名地有了些湿意。“你怎么还不出来,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人生就只有这么长,意外也无处不在,生命不知何时就会终结,而他就这样一直等着、等着,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吗?
三角梅的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仿佛无言的安慰。可这安慰如今已不能慰藉到葛言了,夜风渐渐吹得他头脑冷静下来,而同时冷下来的还有他的心和血。
慢慢站直了身子,葛言轻声地道:“我……不想等了。”
虽然这话很无情,可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诺言已经耗尽他小半生,如果看得到希望也还好,但妖的世界何其陌生,他不知道这等待何时是尽头更不知道这样等值不值得。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也会寂寞和绝望的……
葛言悲从中来,一只手按住眼睛呜咽地道:“你再不出来,我真的不等了。”
三角梅小幅度地摇晃着,但这摇晃也许是因为风?
葛言很呜咽了一会儿便开始胡乱擦着眼睛。怎么搞的,酒精让人分外软弱呢。他也知道自己今晚情绪失常了,说不定明天一早起来就会后悔的,下去洗洗睡吧,也许睡一觉就又有力量了也说不一定。
葛言抹了把脸转身离去,但这动作却让树中正处在修炼瓶颈的小妖心急如焚。刚才葛言说的那些话他句句都能听到,也能感同身受他的难过和悲伤,所以他以为葛言就要这么离开他决绝而去了,一时间急得不得了,奋力一挣竟整个人从那树中扑了出来:“——恩公!”
身后突然扑出一个活物让葛言吓了一跳,他惶然地转身凝目看去,只见那伏在地上的却是一团红色之物,此刻那物抬起头来,却是一个绯衣少年,月光下两人视线胶着,葛言脑中轰然一响顿觉如在梦中,他想笑又似想哭,声音也不禁有些发起抖来:“小九?……你是小九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