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渝的思绪瞬间微妙地翻了个筋斗,他拿不准‘嘉少’这两个发音到底是名字还是一种特定的称呼,但他的面部肌肉显然比思想要快,无论如何先展露出讨喜的笑脸再说,再客气却又不失热情地顺着武惟扬的介绍招呼一声:“嘉少。”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没应,只扬起眼皮儿看了看他。这明明是个微微仰视的动作,但不知怎的却透出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感。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因为那位嘉少随后就站起来,音乐也不听了,“开战!
”
武惟扬很会招呼客人。
他知道,男人其实并不是随时随地都需要美人美酒,有时候他们也会希望和同性聚会一下,大家抽烟喝茶谈天说地开些粗鲁却又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今天他准备了好烟好茶以及一副手感上佳的麻将,他相信这样偶尔换换口味说不定更得嘉少的心。
几个人打的是这边流行的成麻——不是成人麻将,是成都麻将,俗称的‘血战到底’。光听这名字大家就知道这种打法是多么血腥了。没错,这种打法规矩是一家胡了不结束战局,剩下三家继续打,一直要战到剩最后一家为止。
这种打法输赢特别大,哪怕只打个一块钱的底价最后结算下来番上加番也够算的。段晓渝只打了一把就看出来了,今天的主客是嘉少,把他哄开心了什么都好说。
川渝两地是麻将之都,群众大多擅长这个。而且成麻规矩是要缺一门,所以对方需求哪两种牌老手一眼就能看出来。
段晓渝坐在桌上,精神高度集中。他一边要注意嘉少的细微动静及分析场上形势,一边也要盯着自己的牌出牌速度还不能慢,几圈下来打了个三归一——自然了,那个一,是嘉少。
俗话说赌品看人品,在段晓渝再次作痛苦抉择状地打出一张精章让嘉少撞牌之后,那位嘉少终于肯拿正眼看他,轻飘飘笑道:“段老师的牌,打得是真好啊……”
他这声段老师叫得全无敬意,更象一种调侃,但桌上几人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跟着开了两句段晓渝的玩笑。段晓渝呢,因谨记着武惟扬之前说的‘多笑少说话’,所以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除此之外,却并不敢额外说什么俏皮话。
这人吧,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段晓渝不知道这位嘉少到底是什么来头,此人一口正宗京片子,看着似乎只是个高傲坏脾气的公子哥儿,但有时又给人一种阴阳怪气乃至阴狠的感觉。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凭心来说,段晓渝对此类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一场劳心劳力的麻将打到晚饭钟点,嘉少终于尽了兴,推牌道:“饿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武惟扬对此自然早已作好安排,甚至还有饭后的娱乐活动。段晓渝没想到今天的活动如此丰富,看样子不到半夜别想回家,便笑着道:“那我先给家里说一声。”说着便去阳台打电话。
老邓上厕所去了,麻将桌旁就只有嘉少和武惟扬两人,于是嘉少便冷眼打量着他的背影直接说了:“不错啊,难怪你心心念念念了他十几年。人才有那么几分,脑子转得也快。”
他这话说得真的太直接,武惟扬略略一怔,不禁苦笑一声。
嘉少徐徐吐出一口烟,话锋忽又一转。
“不过,就是转得太快了。”
他嘴角微微露出丝冷笑,问:“你注意到没有?他给我打的牌全是撞牌,炮牌几乎没有。哼,典型的挖好坑不放炮借花献佛。你还好,老邓输得可多。”
最后他对段晓渝的评价是这样的:
“你这学弟,狡猾得很!说他这十几年对你的心思全不知情,打死我我也不信。”
武惟扬摸了摸鼻子,颇为无奈。外人都比他看得清,可见他这十年还真是自欺欺人。
武惟扬到底还是维护段晓渝的,便笑了笑道:“他再怎么滑头,不也被你看出来了么。”
嘉少微微侧目,面有得色,“你也不看看平常跟我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武惟扬点头笑:“这倒是。”
倘若说段晓渝是小狐狸,那嘉少平时接触的就全是老狐狸。勾心斗角尔谀我诈,段晓渝这点小心机小把戏,的确是瞒不过他的法眼。
静了片刻,嘉少忽然出其不意坏笑着问:“嗳,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遂了你的愿?”
武惟扬愣了下,忙道:“可别!”他知道这嘉少是无法无天的,也真是什么缺德招数都使得出来,不过虽然条件反射地拒绝了却又不由自主地有些期待,一时间一颗心怦怦直跳,嘴上强撑着道:“那个,勉强……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