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小林估莫着这价再不能往下降了,掏了兜里的钱数三张出来递过去。“可以走了噻?”
那人挥挥手,示意让路。小林二话不说,拉开这边的车门先把肖云塞进去。关门时看到他一张俊脸不晓得是因为委屈还是憋着那一口恶气,竟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双手也是紧紧握成拳头状,不由得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肖云,管好你各人。”说完,快步绕到那一边上车发动。
那人带了一干小喽罗懒洋洋退到路旁,眼睛瞟到肖云,不由咧嘴一笑,提高了嗓门,恶意地调侃一句:“小弟娃,学到起!”
肖云一口刚牙几乎咬碎,只是强忍着不吭声。直到车子发动开出一段距离,眼看前方已畅通无阻,这才突地探出大半个身子,一句在心底埋藏已久的短语伴随着激烈的情绪喷涌而出。“我操你妈!!!”
小林差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一看后视镜,只见那些人在愣了一下后立刻叫骂着追了上来。追上之后岂有好果子吃?因此小林一踩油门,急遁。
开了老远才发现肖云抽抽噎噎地居然哭了。
这发现让小林吓了一跳,“嘿,用得着哭嘛?”
他不知道,肖云长这么大其实是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他是老幺,又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子,所以父母姐姐有意无意地都有些宠着他。他十几年的人生一帆风顺。上次被杜老大猛捶,那是他吃的第一个大亏。但因为心头清楚错的人是自己,所以虽然被打断了肋骨,却也不至于想不开。
可这次,就不同了。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世道怎么可以这么黑?!明明自己没有错,明明是那人存心敲诈,明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那表是狗屁进口货……为什么执法的人不管?为什么小林不据理力争?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向恶势力投降?
总的说来,肖云还是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天真,所以他觉得又气又委屈,觉得真的很不公平……
“这就受不了了?”大约是看肖云太激动,原本也觉得闷气的小林倒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人,即使故作成熟,但对这世界也还是抱着比较达观向上的观感。他们还是很相信公理、正义之类的名词,所以一旦受到冤屈便不能接受。他摇着头,讪笑着肖云的天真,但内心深处却又对自己的老成暗自觉得可悲。
“弟弟,给你摆个事儿听吧。”
小林讲的那件事其主角肖云也认识,就是杜老大。
那是两年前了,地点,是在宜昌松树坪。
不晓得是哪个超高的车子挂断了高压电缆,交警紧急出动追寻。哪里追得到?刚好遇上了杜老大的车。那次杜老大的车子确实装得高,绝对超过了规定的四米。——对于超高,杜老大认罚,但一听说是挂断了高压线——开玩笑!高压线是什么价钱?!打死都不肯背这个黑锅。
他本来脾气就毛,几个交警也不是善茬儿,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互相就说撑起来了。把个杜老大也是气得手脚发抖四肢冰凉。
最后交警一定要把车子押回交警队,甚至还派了个人坐到他们车上监督。杜老大那时情绪十分激动,不适宜开车,所以把车交给了搭档——那时他的搭档还不是陈亮,而是一个叫万勇的人。在这件事发生以前,包括杜老大在内,谁都不晓得万勇居然有夜盲症。结果那车开得叫一个惊险!在公路上大跳之字舞,甚至还差点翻下去。
那交警下了车,大怒,认定他们是存心报复。拒绝一切走后门的行为,坚持要他们罚款认错。
杜老大的车被扣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要少装多少货、少赚多少钱?可是养路费、营运费、车子的贷款、还有被扣在这里的停车费,衣食住行,活动关系……活生生的现实把铁汉磨成水,杜老大前前后后花了四万多,找关系托人情,送烟送酒,每天一到吃饭时间就赔着笑脸请赏光,别人白眼一翻还懒待答理他……
“这种气你受过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肖云的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只是鼻子还是有点发酸,不时抽一下。
“听懂了就擦下脸,哭有个屁用。”小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时车子又进入了下一个场镇,人仍然多,只是因为已近中午,交通不如刚才堵塞得那么厉害。“看到外头,莫又中招了。”
“哦。”肖云听命,赶快拿帕子乱抹了一通,转头刚好看到一个老头旁若无车地擦过去,忍不住恶狠狠地叫道:“老头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