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竹衣乖巧在堂里坐下,又偷摸瞄了一眼四周。这春熙堂里也四处都金灿灿的,架子上摆着西洋来的金座钟,床边放着把玩用的玉如意,就连那勾起来的珠帘子,四颗水精珠里还要掺一颗金珠子,足见豫王妃到底有多喜欢这些金灿灿的东西。
丫鬟端来了茶水,豫王妃将茶盏推过来了,开始仔细地打量她:“衣衣可当真是个大姑娘了,且比小时候还漂亮得多,与你母亲年轻时的样貌也有三四分相似……”
她在打量宁竹衣,宁竹衣也在偷偷打量她。豫王妃和她印象中没什么区别,只是略略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不过,笑起来的模样,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你这丫头,看上去着实有些瘦了,洵南那地方不比京城,想必也没什么好吃的吧?”豫王妃说着,便露出感慨之色,“这也不能怪你父亲,你父亲是人好,愿意吃苦,朝廷那么多官,谁都嫌洵南那地方没有油水,不肯去,也只有你父亲,自己向先帝请了缨,去做那洵南府的一方父母官。听闻你父亲呀,不仅把那地方治得井井有条的,还时常接济百姓……”
听豫王妃这么夸自己的父亲,宁竹衣都有些飘飘然了:“王妃娘娘过誉了。”
正说着,春熙堂外来了个小丫头,禀报说:“娘娘,世子殿下回来了。”
豫王妃柳眉一竖,说:“怎么才回来?好了,叫大伙儿都出来见见阿芙的宝贝女儿吧!”
丫鬟说了声“是”,领命而去。
随着她的远去,宁竹衣的一颗心也微微吊了起来:这一会儿要来的“大伙儿”里,不仅有豫王府的世子李贺辰,还有豫王府的庶长子李慕之。
——没错,《扶摇弃妃》的男主角,那位表面温文尔雅,内心扭曲黑暗、充满掌控欲的李慕之!
豫王有好几个侧妃,李慕之便是其中一位侧妃温氏所诞下的。不过温氏福薄,去得早,李慕之便由豫王妃抚养长大。
打头的两年,豫王妃也许还对李慕之倾心照料,但很快豫王妃自己有孕,产下了嫡亲的世子李贺辰。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她这个母亲也难免偏心些。虽说在衣食住行这些小事上,她不会亏待李慕之,但更多的事,也就照料不及了。
总之,嫡庶之分让天性就敏感细腻的李慕之感受到了微薄的不公,此后,这些不公、忽视、轻蔑堆叠起来,日积月累,让他逐渐黑化,继而变成一个表面温柔、内里阴暗的男子。
当然,在《扶摇弃妃》这个故事的最后,他心里的黑暗被苏玉鬟给治愈了,他变成了一个拥抱光明、开朗阳光的人。不过等故事发展到这个剧情的时候,宁竹衣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早没她什么事儿了。
嘶——
她可一点都不想死啊!宁竹衣在心底大吼。
一阵零碎的脚步声从春熙堂外传来,几道年轻的影子相继而入,那是豫王府家的几位少爷小姐。打头的一个风度翩翩地作了个揖,青竹色的衣袖一扬,声音朗朗道:“母妃日安。”接着,他又转向宁竹衣:“宁姑娘安。”
听到这个声音,宁竹衣就知道:她不可避的命运之劫,来了。
豫王妃在一旁笑道:“衣衣,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了?这位是阿辰的长兄,名唤慕之。他喜静,小时候不太与你们一道玩耍,只喜欢自己读读书,写写字,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她偷偷摸摸吞咽了一口口水,一边站起身来还礼,一边偷偷摸摸朝说话人的方向望去:“自然是记得的,慕之公子客气了。”
这屋里原本有些暗,她抬头时,瞥见了门缝外头漏进的一束光,便不由眯了眯眼。在那团暖融融的光里,站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着一袭青竹纹圆领袍,眼底带笑,嘴唇也带笑,仿佛春融之雪。
“宁姑娘。”这青年说话了,声音也极是温润:“在下李慕之。”
宁竹衣听到他的声音,竟有点儿恍惚。视线兜兜转转,她瞥到李慕之身后的窗口。一束杏花藏在那窗棂外头,开得正浓。
若不是知悉《扶摇弃妃》的剧情,宁竹衣是怎么都猜不到这位儒雅无比的青年竟然是那种偏执扭曲的性子。在《扶摇弃妃》里,他不仅囚禁苏玉鬟,还派人杀掉了任何与苏玉鬟搭话的男性,更是想过挖掉苏玉鬟的膝盖骨,让她只能由自己抱着行走……想想就不寒而栗。
“宁姑娘远道而来,慕之准备了一点小礼,还请宁姑娘不要客气。”李慕之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递给了宁竹衣身旁的丫鬟:“这支发簪,想必与宁姑娘的发髻相配。”
宁竹衣诚惶诚恐地接过了,打开一看,便看到一支通体澄亮的玉簪子,簪脚是一片竹叶,里头夹着一朵木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