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画画,那我问你,你可知道‘问山’是谁?”柳如嫣道,“我在你家中瞧见过那幅画,觉得画得甚是好看,想要买一副挂我房里头去。”
不能与心上人一同住在山中赏月,那自个儿在房间里挂副月亮,总成了吧。
沈庭远愣了一下,唇齿嗫嚅,小声道:“我……我也不大知情。那幅画,只是偶尔所得。若是柳三小姐想要,我遣人送去便是了……”
柳如嫣闻言,喜上眉梢:“哎!好。你瞧着是个书呆子,却挺通情达理。若是以后再有见到那问山的画,切记得喊我,我买。”
欣喜之下,她竟把心底喊着的“书呆子”给说出了口。
她得了那副山月清溪图没多久,便听到消息,说市面上有人卖问山的大作,要价还甚是便宜。柳如嫣为人爽利,便差人全买了下来。
这问山最爱画景,笔下尽是些野趣山水。有东篱日西,有枫叶垂红,有寒江飞雪,亦有牧童吹笛。柳如嫣看着画,便觉得问山是个颇有雅趣之人,和京城之中那些只想当大官的家伙可不同。
若是钻到了权势里,终日只想着向上爬,又哪能画出这种画呢?
只可惜不知道这问山是死是活。运气差的话,他兴许已死了十好几年了。
想到此处,柳如嫣便一阵叹息。
真是可惜。
她问二哥柳文,这算是怎样的一种思情。柳文有意附庸风雅,便摇着扇子,悠悠道:“你可知道‘神交’?无需得知容色,便心底倾慕已久。你看从前那陈王梦神女,也未必真见过神女真容啊!”
柳如嫣闻言,登时觉得柳文不靠谱。
呸呸呸,什么比喻。
柳如嫣的姑姑是柳贵妃,贵妃想要撮合柳如嫣与陆子响,便常常邀请柳如嫣入宫小住。柳如嫣从来不想做皇子妃,亦不想与他人分享夫君,因此每每进宫时,都是冷着一张脸。
可陆子响这人呢,就算见到她冷着脸,也会温柔照拂,浑似没瞧见她的一身刺。柳如嫣觉得,陆子响有这样的非凡忍功,来日必定有大造化。
有一回她入了宫,恰逢陛下在御花园中摆了小宴。
她跟着柳贵妃一道前去,便瞧见陛下手捧着一卷画在仔细地瞧,口中赞语不绝。一通夸赞后,楚帝问身旁宫人,道:“这‘问山’,又是谁人的小字?”
沈皇后也在。闻言,沈皇后便笑道:“是庭远的。他不常落这小字,只有送熟人时才会用‘问山’。这幅画本是送到臣妾这头的,谁知道陛下眼里这么好,竟给截去了。”
楚帝闻言,哈哈大笑:“沈家公子的画好,朕夸上一番,也不成?还给皇后便是了。”
柳如嫣听了,心底咯噔一下。
——沈、沈庭远?
难怪她会在沈家看到那副问山的画,这摆明了就是沈公子画完了,随手挂在家中。难怪她与沈庭远说了要买问山的画,市面上便立刻流出来了好几副,这是沈公子照拂她呢。
这样的老实人,倒比二殿下那等标明温柔好多了。
也许是因着画的缘故,也许是因着山月的缘故,她对沈庭远的心思,便一下子重了起来。
***
思绪兜转,回到眼前。
柳如嫣扣开了沈家如今的小门,里头有个仆妇来应门,是沈大夫人身旁的陪房。这陪房见惯了风雨,也认得柳三小姐,诧异道:“柳、柳小姐……?”
柳如嫣冷冷道:“让沈庭远出来。我要问问他,他躲着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仆妇背后传来沈庭远的嗓音:“刘嬷嬷,你先退下吧,让我来便是了。”
继而,门后便露出了沈庭远的身影。他着素色衣衫,打扮的与普通书生无异。不过,在柳如嫣眼里,他更适合这身装束。从前的他虽锦衣华服,却像是被那些金玉压沉了肩,以至于一直低垂着头。如今他落魄了,竟抬头挺胸的,双眸亦清澈明亮。
“柳三小姐,你是显贵之女,而我如今只是白身。云泥之别,难以逾越。”沈庭远压住心底叹息,慢慢道,“柳三小姐厚爱,我承受不起,亦不敢承受。”
“有什么云泥之别?”柳如嫣怒道,“我从不爱荣华富贵,便是你落魄了又如何?”
“庭远知道柳三小姐是个不为凡俗所困之人,可三小姐愿意,柳家却未必愿意。”沈庭远终是没压住喉中叹息,淡淡道,“长痛不如短痛,这亦是为了三小姐。”
柳如嫣正欲说话,却听得身后传来二哥柳文的嗓音。
“如嫣,我还在想,你偷偷摸摸跑来干什么,原来是这个罪臣之后想要将你拐了去!”柳文一抖折扇,狠狠瞪向沈庭远,怒道,“沈家的小子,你现在一介落魄之身,还想骗我妹妹,真是想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