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娅心想,她也不想如同一件展品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那座吊桥。平民们的目光如果不是仰慕与膜拜的,那会让她如坐针毡。
她的视野一片漆黑,呼吸间能嗅到弗缇斯身上的气味。这味道她很熟悉,让她能获得一丝微妙的安全感。
他没有贵族身上精致奢侈的香味,也没有花与草的风雅味道。只有血与死之间凝铸而出的杀意和残戾的冷酷,像是野生的猛兽散发的恶意。
这样的男人,竟然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真是不可思议。
马蹄缓缓地踏过了吊桥,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她听见了低低起伏的议论声,有老有少,有沙哑有清凉,有各式各样的口音,有厌恶或者喜悦的情绪。它们混杂在一起,矛盾得很。
“真的是弗缇斯……他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了辛克莱,他是个残暴的人。”
“他比辛克莱好上无数倍!我们应当献上欢呼。”
“听说他的颅骨被悬赏以重金……这只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
戴娅听着那些粗鲁直白的话,眉头紧蹙。
她想,这座城丝毫不配被称作“快乐”。
她闭上眼睛,倚靠在弗缇斯的怀里。那男人用结实的手臂环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渴求食物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弗缇斯穿过吊桥,进入了城内,她眼前的黑暗才被揭开。
她睁开眼,却看到面前站着一堆平民的少年人。他们的穿着勉强算得上干净,但是却太过朴素简单了。他们追着骑在马上的弗缇斯,时而快步跑几步,想要紧紧地跟着爱戴的首领。
当年轻人们看到斗篷下的戴娅时,齐齐露出了惊愕的眼光,面孔呆怔,仿佛窥见了什么神迹。
“弗缇斯,她是谁?”为首的少年呆愣愣地,如此问道:“你将神宫里的女武士偷来了吗?”
少年全然不带掩饰的惊艳和夸张,让戴娅心下觉得无比满意。她难得地没有表现出厌弃,反倒是露出了愈发骄傲的笑容。
要是换做从前的她,她定然会嫌弃自己——竟然以被平民夸赞为荣,这是耻辱,是对自己的否定。只有天神、贵族,或者一国之主的赞美,才算是对她的肯定。
“我是弗缇斯的……”
她想说,她是弗缇斯的主人。
她想告诉这群围观的旁人,他们引以为豪的首领,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卑贱奴隶。
然而,弗缇斯却比她说得更快。
“她是我的女人。”
他毫无愧疚地说。
“你……!”戴娅露出了震动的神色,她听到这个冒犯的说法,即刻就想惩罚他。然而,她未出口的训斥之言,却被那男人笑着用吻给堵住了。
少年们发出了一阵口哨和唏嘘声。在这片犹如喝彩般的叫好声里,弗缇斯引着缰绳,策马快速朝前奔去,将少年们的揶揄声扔在了身后。
“弗缇斯将神宫里的女武士偷回来做了自己的妻子!”
弗缇斯的马奔过小巷,溅起一堆陈旧的雨水。最后,停在一栋灰黄色的高大建筑前——这里从前应当是长官的府邸,铜制的信箱被擦过无数次,在过去应当是闪亮无比的。外凸的阳台上还摆放着枯萎的名贵花草,那是有钱人才愿意供养的消遣。
他横抱着她,走进了这座已经易主的府邸。
弗缇斯看着她面上越来越明显的恼怒,轻声说:“我的主人,稍等我一会。”
他放下戴娅,起身离开。不消多时,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把鞭子。
迎着戴娅盛满愠怒的目光,他将鞭子递到了她的手里。随即,解开了罩在自己身上的衣衫。黑色的斗篷与粗陋的上衣相继落地,他露出了肌肉结实漂亮的上半身。疤痕交错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他主人的面前。
他像是虔诚的信徒见到了所敬仰的神祗一般,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嗯?”戴娅握着鞭子的手柄,挑起了眉头:“你是想让我惩罚你么?”
“是。”他低声说:“乐意之至。”
他脊背的肌肉线条极为完美,说话时有着微微的震动。戴娅能想象出,当鞭子抽上他的身体时,会留下怎样煞风景的血红印迹。
弗缇斯知道,他惹怒了这个自尊心极度强大的主人。让她惩罚一顿,也并没有什么。
戴娅喜欢,他就照做。
鞭打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美丽的女人手持鞭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慢悠悠地走着。这座府邸的大厅从前是极为辉煌瑰丽的,天顶上描着神徒降诞的油画,雪白的廊柱下铺着红茸地毯。随着城池的易主,这里却变得极为清冷空旷,昂贵的摆设都被掠夺一空,原本光洁的地面也覆了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