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了双手,庚桑楚淡淡道:“我无意前去,这几日日常事务便由你主持了罢。”
“为何?”原镜湄瞪大了眼,这几日悬在心间的忧虑就要脱口,却又生生忍住。他没有主动提到那个人,要她如何提及?
“你跟在圣君与我身边多年,处事兼具他与我之长,更摒除他的残暴和我的自负,这几年在教众当中更是逐步建立威信,独当一面也是迟早的事。”庚桑楚忘她的神色中有几分怜惜,“自然,我也不会逼迫你做不愿之事。日后你要走要留,全凭你自己,但这几日之事却是推脱不得。”
原镜湄听到一半时便已换了脸色,恨恨道:“你明知我问的‘为何’并非你所答,况且有你在,我要那‘独当一面’作甚。我做这些是为了谁,难道你竟不知晓?”
“我有些疲累,这几日都会留在此处诵经。”庚桑楚闭目道,“昔日娘亲送我的经书,这么些年却甚少翻阅,想想真是对不住她老人家。”
顿了一顿,片刻他又道:“湄儿,你若当真不想当这大权,如今便该顺着圣沨学,好歹也要为自己后半生打算,我毕竟护不了你们一生。”
“为什么护不了?”原镜湄脱口道,“一世都跟在你身后,便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打算!”
伸手抚她长发,庚桑楚叹道:“可莫要把我看得太本事,如今我连自己都护不了,又如何护你们?况且,”沉吟片刻他道,“即便有那能力,如今我也没了那心境。”
还想说什么,镜湄终究只道:“那你好生歇息,这几日我会尽力帮着你,只盼你莫要闭太久才好。”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又道,“……希望你说到做到,当真只在此地诵经静心。”
此话说完她便不再回头,走到后院长廊抬首却瞧见圣沨。看他静候模样,似在等她,两人便并肩往前厅行去。
半晌圣沨方道:“你莫要怪他。多年来他殚精竭虑,难免有疲累之态,要寻回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也并非甚过分之事。”
“多年来他从未叫过一句苦,又何必在这等关头嫌累,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沉默片刻镜湄道,“自从三年前……他比起从前当真变了许多,非但从前的豪气洒脱都沉淀下去,更是一日日任性。休息几日当然无所谓,我怕的却是他这等闲散之姿如何与今非昔比的武林盟争夺天下?”
似笑非笑看她,圣沨轻声道:“从前他心无旁骛之时,最希望他能任性多一些、为自己想多一些的人难道不是你?”
原镜湄听得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你只是受不了让他改变的人是她罢了。”
他声音似笑似叹,她却听得不自觉尖锐起来:“那又如何?事到如今,她一心要嫁给别人,更是要趁此害他,还有什么资格被他放在心尖上?”
圣沨静静看了她,并不多言。
退后几步,镜湄决然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离开他,也不会让他离开我。我们的事你莫要多管,你想要做闲云野鹤,只管做你的去,却没有资格再插手我们中间。”
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走到这一步,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来破坏。即便是那个曾经对他最重要最特别的人,也不行。
淡淡警告地看她,圣沨目中不无忧虑:“你不要做出连自己也后悔的事。”
“失去他我才会后悔。”贝齿细细咬着嘴唇,镜湄神色幽静,却是几近绝然地坚定。
某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圣沨到底是不忍心。这么多年她的深情他看在眼里,如何做得了假?
只是,他心中念想悲哀到近乎寂静。
从来没有得到过,又何谈失去?
*
已是三更时分,窗外仍是树躁蝉鸣。
放下手中书卷,庚桑楚抚额苦笑。他竟也有今日,明明是自己心中难以平静,却胡乱怪起旁的物来。
如此下去,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静心。
内里某个念头蠢蠢而动,他只觉所有的自制力都在这短短几天中用尽,终于打开房门悄然出去。
一路施展轻功往南行了半夜,他到扶府门前已是万籁俱静。行至后院,他一跃而至荷塘边一株杨树上,那人的窗户便离到眼前。
却尚未熄灯。
他只觉一颗心立刻便“突突”地跳起来,他原打算能在她窗外守上一夜便已知足。
打开的窗户正对的便是一张木桌,桌上简单的摆着油灯和茶盏,一人正坐在桌子的那一端,青丝垂肩,聚精会神看着手中书卷,仿佛一抬头就能与他对面。